第224章 赵国旧事

　　燕丹并不催促。

　　他就那样抱着孩子，偶尔用手指逗弄一下孩子的小手，引得孩子发出咯咯的笑声。

　　他耐心地等待着，仿佛有无限的时间。

　　他只问赵姬“想说什么”，绝口不提自己通过吕不韦查到了什么，对那位神秘的“长信侯”了解多少，又是如何将线索串联起来指向雍城。

　　他在给赵姬一个机会，一个主动坦白，或者说，一个编织借口的机会。

　　他还是想看看，这位母亲，在事情败露的边缘，是会选择继续欺骗，还是会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悔意与担当。

　　他仍然固执地，近乎天真地，希望将这件事对嬴政的伤害，降到最低。

　　孩子的笑声在寂静的殿中回荡，与赵姬惨白的脸色和绝望的眼神，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叮！宿主成功发动技能“物理版掏心掏肺”，效果拔群！太后赵姬心理防线崩溃度85%！积分 ！系统温馨提示：宿主您这波操作也太吓系统了！万一她狗急跳墙喊侍卫怎么办？虽然您武力值貌似还行，但双拳难敌四手啊亲！[宿主冷静点我们只是来谈判的.jpg]】

　　殿内静得能听到烛火轻微噼啪的爆响。

　　燕丹抱着那已经陷入熟睡的孩子，小小的身子温热而柔软，呼吸均匀，与这殿内几乎凝滞的空气形成诡异对比。

　　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等待着赵姬的开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赵姬脸上的惊恐和慌乱渐渐被一种灰败的绝望取代。

　　她看着在燕丹怀中安然入睡的幼子，眼神复杂，有母爱，有担忧，更有无尽的悔恨。

　　终于，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倒在软榻上，声音沙哑地开口，断断续续，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勇气。

　　“我……我与他……并非入秦后才相识。”

　　燕丹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依旧沉默，只是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赵姬的目光变得悠远，陷入了对往昔不堪回首的回忆中：“那是在赵国的时候……异人跟吕不韦逃回秦国后，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呵，”

　　她苦笑一声，带着刻骨的凉意，“在赵人眼里，我们哪里算得上什么公子夫人，不过是两个可以随意折辱的秦狗质子罢了。”

　　“赵国的贵族设宴，常常……传我去伴舞。”赵姬的声音带着屈辱的颤抖，“他们哪里是真的要看舞？不过是想看看曾经秦国公子的女人，是如何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强颜欢笑，以此取乐罢了。”

　　燕丹静静地听着，意识深处，属于原主燕太子丹的记忆碎片隐约浮现——确实有关于赵姬时常晚归，带着一身酒气和难以掩饰的疲惫，年幼的嬴政缩在角落默默等待的画面。

　　那时的赵姬，美丽而脆弱，像是风雨中飘摇的花。

　　“而嫪毐……”赵姬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他那时，是在宴会上表演小丑戏的。男扮女装，涂着厚厚的脂粉，做出各种滑稽丑陋的动作，供贵族们哄笑。”

　　“有一次，宴会散得极晚，有个贵族喝得酩酊大醉，堵住了我回住所的路……”赵姬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带着后怕，“他……他想用强……我拼命挣扎，呼救，但周围的人都避之不及，或者在看笑话……”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夜晚。

　　“就在我以为完了的时候……是嫪毐，他从后面，用敲锣的棒子，狠狠打晕了那个贵族……然后拉着我，从后门的小巷子逃走了。”

　　“那是我第一次正眼看他。卸了那夸张的妆容，他其实……长得不难看，眼神里有种和我一样的……惊惶和卑微。”

　　赵姬喃喃道，“我们都像是活在泥泞里的人，他是靠扮丑活着，我是靠卖笑活着……同病相怜罢了。”

　　燕丹心中了然，原来根子在这里。

　　在赵国那段最黑暗，最无助的岁月里，嫪毐是唯一曾向她伸出过援手的人，尽管这援手可能微不足道，但在赵姬当时的心境下，无异于溺水时抓住的唯一浮木。

　　这份源于绝望境地的“同病相怜”和“救命之恩”，早已在她心里埋下了种子。

　　“后来……我们回到了秦国。”赵姬的语气变得恍惚，“异人成了太子，然后是王上……我成了王后，又成了太后。身份、地位，天差地别。我以为……那段在赵国的日子，就像一场噩梦，过去了，再也与我无关。我甚至……都快忘了还有嫪毐这么一个人。”

　　“直到那天……”赵姬的眼神变得空洞，“在咸阳宫，麻将也玩腻了，投壶也觉得无趣，不知怎么，突然就想看小丑戏了……也许，是潜意识里，还想再看看当年那出小丑戏？”

　　她自嘲地笑了笑，比哭还难看。“然后，我就在戏班子里，又看见了他。他老了，但那双眼睛，我不会认错。表演结束后，我鬼使神差地，把他单独留了下来。”

　　“他跪在我面前，哭得不成样子……说他这些年过得如何不易。当初因为救了我，被那贵族的家人报复，在赵国待不下去，几经辗转，才混在戏班子里来了秦国……他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我，能看到我如今过得尊贵安稳，他死也甘心……”

　　赵姬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被蛊惑般的迷离：“他哭得那么可怜，说的话又那么戳我的心窝子……我看着他，就好像又看到了当年在赵国那个无助的自己……然后……然后……”

　　后面的话，她已经不必明说。

　　深宫寂寞的太后，与昔日旧识，干柴遇上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雍城天高皇帝远的加持，往昔情愫的发酵，以及某种对过去苦难的扭曲追忆和报复性补偿心理，共同酿成了这杯毒酒。

　　甚至，还孕育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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