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静观其变

　　话要一句一句说。

　　事要一件一件做。

　　真相，也要一层一层揭开。

　　程隐舟慢条斯理问道：

　　“你写的那篇《浮世如牢》我看了，挺深刻，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感悟？”

　　秦无恙在还没有从方外人学院毕业的时候，就开始在网络上发布一些自己写的作品。

　　到如今已有将近十个年头，积攒了不少粉丝读者。

　　大部分作品都广受好评，读者评价整体正向。

　　自然也有一些方外人的朋友平常会去看他写的文章。

　　听到程隐舟突然提起这件事，秦无恙眸中微动。

　　“就是在靖台办了个案子，有感而发。”

　　秦无恙的作品都是在网络上发布，没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一位方外人。

　　他也从不会在自己账号上发布有关方外人和魔族的内容。

　　比如康俊皓案件结束后所写的《赤子葆真》，他就没放在网上。

　　而在郭义威邓磊案件结束后写的那篇《浮世如牢》，秦无恙就在自己个人账号上发表了。

　　由于大胆的隐喻和讽刺，收获了一些忠实读者的好评。

　　前段时间在江连大学公开身份，抓了那位江连大学胡教授身上的一级妄魔，秦无恙才掉了一波马甲。

　　但也没有传播太广，毕竟涉及到魔族的消息和新闻，只在方外圈内部传播，普通人会有信息壁垒。

　　而且只有粉丝才会关注作者，读者都是关注作品。

　　程隐舟追问道：

　　“什么案子，能让你写出这种文章？”

　　秦无恙微微低头，沉默片刻后答道：

　　“一个集团公司压榨手下，豢养魔族，已经铲除了。”

　　“没了？”

　　“没了。”

　　见秦无恙答得很干脆，程隐舟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你笔名『寸心』，有何寓意？是出自杜甫那句『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吗？”

　　秦无恙思忖少顷，沉吟道：

　　“出处是这里，但寓意不是。”

　　“噢？”程隐舟好奇地挑眉，“那寓意是什么？”

　　秦无恙瞟了程隐舟一眼，带着点傲娇道：

　　“不告诉你。”

　　“哈哈哈哈哈哈！”程隐舟笑得拿起草帽直对着自己扇风，“你小子，对我防备心还这么重。”

　　秦无恙毫不犹豫回道：

　　“你不也一样在明知故问？”

　　程隐舟将草帽放回后方钓台，从里面掏出一个文件袋，一边打开一边说道：

　　“那看来不拿点货给你看，你是不会跟我实话实说了。”

　　话音落，程隐舟从文件袋中拿出了几张照片递给秦无恙。

　　接过照片的第一眼，秦无恙便瞳孔微颤。

　　那是一名粗犷男士的后颈，没有拍到脸，但从衣领处露出来大半截暗黄色纹身。

　　一个从中断开的日晷。

　　断晷纹……

　　袖手人！

　　秦无恙捏住照片的手指逐渐用力，眉心紧紧拧成一团。

　　他又翻看了其他几张照片，也都是各种带有『断晷纹』的人身局部。

　　其中有一张，是一个全身匿于黑袍之中的人影，在高空释放衍力摧毁下方建筑。

　　在这个黑袍人影背后，百米大小的暗黄色『断晷纹』清晰浮现。

　　正是『5·11事件』当天『黯客』袭击方外人学院的现场照片！

　　秦无恙嗓音顿时变得低沉，眸中隐隐有怒意升腾。

　　“哪来的？”

　　程隐舟挑眉道：“现在知道问了，刚才不还防着我吗？”

　　秦无恙加大语气力度，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

　　“哪……来……的？”

　　程隐舟耷拉的眼皮里泛起古井般的深邃，肃声道：

　　“你真以为……郭氏集团是『袖手人』六年后接触的唯一对象？

　　“巴域、烈域、大罗域都在近十天内陆续上报总院，有发现疑似『袖手人』的消息。

　　“无一例外，都是身上有『断晷纹』的人在非法出售衍力武器。”

　　秦无恙听到这番话，眸光更加内敛。

　　程隐舟是淮域分部部长，各地市守真局的案件都会汇总到分部数据库里。

　　郭义威和邓磊一案，卷宗里有关于非法衍力武器的明确记录。

　　但出现断晷纹，非法衍力武器来源疑似是『袖手人』这件事，只有秦无恙和曹错才知道。

　　连当时昏迷的双柳姐妹都不清楚。

　　秦无恙和曹错也没往上报，选择按下不禀，暗中调查。

　　那程隐舟如何会知道郭义威邓磊一案和『袖手人』有关？

　　连远在靖台的一个案件，程隐舟都能隔着上千公里洞悉一切？

　　这个问题的答案，秦无恙心中有数。

　　程隐舟这位部长，看似斯文淡漠，老实巴交。

　　实则外示守拙，内含机枢。

　　是一位十分有本事的人。

　　不至于对淮域方外圈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了若指掌，但应该他知道的事，他都会知道。

　　在这个话题初始，程隐舟点出《浮世如牢》的时候，秦无恙就明白自己瞒下的这个秘辛已经被这位分部部长知晓。

　　这并不让秦无恙感到奇怪。

　　他在乎的是，『袖手人』时隔六年终于再次露面！

　　“上面怎么说？”秦无恙正色问道。

　　程隐舟给了八个字的回答：

　　“加强监视，静观其变。”

　　『袖手人』这样犯下过严重罪行，危害性极大的邪恶组织，时隔六年好不容易又有了动静。

　　理应火速重新组织专案组，根据这几起衍力武器贩卖案去大力调查。

　　趁着他们露出马脚，以雷霆之势顺藤摸瓜，连根拔起！

　　还要静观其变？

　　什么意思？

　　而秦无恙听到程隐舟这个回答，先是眉头一皱。

　　“嗯？”

　　紧接着又立马舒展开来。

　　“噢。”

　　程隐舟将面前的钓竿猛地往上一扬，将飞回来的钓线和钓钩抓在手里。

　　接着他重新搓了一团饵料挂上去，再次甩竿，语气平和道：

　　“钓鱼呀，长时间没有口（没有鱼儿上钩），就要多打窝，勤换饵料，勤甩竿，心态一定不能受影响，保持注意力。

　　“你看我现在这漂，在水面上有点轻微晃动，看起来好像有鱼儿咬钩。

　　“可你如果因为长时间等待，这时候着急选择抽竿上来，钩子上一定什么都没有。

　　“就算有，钩子没咬稳，鱼也有可能在半路又掉回水里。

　　“要钓大鱼，就得给它上钩的时间，要让它吃得够深，怎么都挣脱不掉，才能十拿九稳。

　　“钓者之恭，非为鱼赐也；饵鼠以虫，非爱之也。”

　　说完这句话，程隐舟偏头看了秦无恙一眼，稍显浑浊的瞳孔中流露出浓浓哀伤。

　　“沈砚是我多年好友，我比你们很多人都更希望早点揪出这群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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