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寂灭心燃

　　冰冷的雨丝，敲打着渝州城中心的巨坑边缘，溅起浑浊的水花。深坑底部，一片死寂，只有雨水汇聚成浅浅的血洼，倒映着上方灰暗压抑的天空。

　　幽璃、张明远、荆芥等人不顾一切地冲入坑底，泥泞和碎石沾满衣袍，却浑然不顾。他们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坑底中央，那个躺在血泊与碎岩之中，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

　　“长生！”

　　“尊者！”

　　幽璃紫眸含泪，第一个扑到近前，颤抖着手却不敢触碰。长生的青衫早已碎裂，胸口一个恐怖的凹陷，骨骼尽碎，内脏的碎片混合着暗金色的血液不断从口鼻溢出。他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更可怕的是，一股冰冷、绝对的“秩序”之力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他的伤口处，不断湮灭着试图自行修复的微弱生机，甚至隐隐压制着他丹田内的鬼婴与那枚混沌种子。

　　张明远迅速蹲下，道门纯正的真元小心翼翼渡入，却如同泥牛入海，瞬间就被那股秩序之力驱散消融，他脸色煞白：“好…好可怕的力量！天帝之力残留，根本无法驱散，反而在持续破坏尊者的生机！”

　　荆芥取出最好的灵丹，捏碎试图敷在伤口上，灵丹的药力却被那秩序之力无情排斥、蒸发。“不行！丹药无用！”他急得满头大汗，声音带着哭腔。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连尊者如此强大的存在，在天帝一击之下，竟也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他们又能如何？

　　“让开！”一个虚弱却坚定的声音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雨凝兮脸色苍白如纸，在弟子的搀下跌跌撞撞地走来。她之前主持护城大阵，消耗过度，此刻强行催动体内残存的蓬莱秘法，双手结印，一道柔和的、蕴含着滋养万物生机的湛蓝水光罩向长生。

　　“蓬莱秘传·天一甘霖术！”

　　水光流淌，试图滋润那干涸破碎的肉身，驱散冰冷的秩序之力。然而，那秩序之力等级太高，甘霖术的效果微乎其微，仅仅只能勉强延缓生机彻底消散的速度。

　　雨凝兮闷哼一声，嘴角溢血，显然也遭到了反噬。

　　“没用的…”张明远颓然摇头，“除非有同等级的力量…”

　　同等级的力量？众人心中一片冰凉。那是天帝的力量，这世间，何处去寻与之同等级的力量来抗衡？

　　就在这时，一直紧咬着下唇，死死盯着长生面庞的幽璃，忽然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动。

　　并非来自长生的肉身或鬼婴，而是来自…他那塌陷的胸口深处，那枚原本已经黯淡无光、被秩序之力死死压制的混沌种子！

　　在那极致的毁灭与死寂的压迫下，在那磅礴的生机治疗术的微弱滋养下，尤其是在长生自身那强烈到极致的不甘、愤怒、以及对小草无尽的担忧执念的催动下——

　　那枚沉寂的混沌种子，核心最深处，一点微不可察的灰芒，顽强地、艰难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寂灭的灰烬之中，一粒火星骤然亮起！

　　紧接着，那点灰芒开始以一种奇异的频率震颤起来，越来越快！盘踞在伤口处的秩序之力，竟然被这震颤引动，一丝丝、一缕缕地被强行扯入那种子内部！

　　混沌，可化万法！

　　这秩序之力对于长生是致命的毒药，但对于本质上更高半筹的混沌种子而言，却成了…刺激其复苏、并将其同化的…养料！

　　“等等！快看！”幽璃猛地惊呼，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长生胸口那恐怖的伤口处，秩序之力的光芒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而伤口深处，一点灰蒙蒙的光芒逐渐亮起，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包容一切、演化一切的古老气息！

　　那灰芒所过之处，破碎的骨骼开始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缓慢地对接、愈合！被湮灭的内脏组织，竟然也开始重新滋生！

　　“这…这是…”张明远目瞪口呆，“混沌之气？它在吸收天帝的力量自我修复？！”

　　“快！所有人！将力量渡给尊者！助他催化混沌！”雨凝兮最先反应过来，强撑着再次施法，湛蓝水光毫不犹豫地涌向那点灰芒。

　　幽璃周身鬼气森森，精纯的九幽阴力毫不吝啬地灌注而入。张明远道门真元，荆芥的草木生机之力，甚至周围幸存的一些修士，也纷纷反应过来，将自身力量不计代价地渡入坑底！

　　各种各样的能量，如同百川归海，涌入长生体内，汇入那一点逐渐壮大的混沌灰芒之中。

　　混沌之气来者不拒，将这些杂乱的能量尽数吞噬、同化，转化为最本源的生机与修复之力，同时更加速了对残留秩序之力的吸收！

　　嗡嗡嗡——

　　长生体内传出低沉的嗡鸣声。那灰芒越来越盛，逐渐形成一个朦胧的、不断旋转的灰色光茧，将他的身躯缓缓包裹起来。

　　光茧之上，法则纹路自行衍生，时而演化地火风水，时而呈现寂灭轮回，时而又有生机勃发，玄奥无比。一股磅礴的、初生的、却又古老浩瀚的气息，从光茧之中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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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坑底众人被这股气息推开，震撼地看着那灰色的光茧。它仿佛一个正在孕育中的胚胎，与之前小草那充满生机的七彩光茧截然不同，充满了未知与混沌。

　　“混沌胎藏…”雨凝兮美眸圆睁，喃喃自语，想起了蓬莱古籍中只言片语的记载，“于寂灭中涅盘，纳万力以重生…他竟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这意味着，长生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进行着最深层次的蜕变与复苏！一旦破茧而出，其实力必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然而，这个过程显然极其缓慢，且需要海量的能量。

　　“快！将所有灵石、灵药都取来！布聚灵大阵！”张明远率先反应过来，大声指挥。

　　整个渝州城残存的力量迅速动员起来。无数的灵石被堆放到坑边，灵草灵丹被碾碎化为精纯药力，之前战死天兵逸散的仙灵之气也被阵法强行汇聚而来，如同漏斗般注入那灰色的混沌光茧之中。

　　光茧如同无底洞，贪婪地吸收着一切能量，其上的法则纹路越发清晰明亮，散发出的气息也越发厚重磅礴。

　　幽璃守在光茧旁，寸步不离，紫眸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张明远、雨凝兮、荆芥等人则忙碌地维持着大阵，调度资源。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一天，两天……

　　光茧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吸收着能量，孕育着其中的生命。渝州城残存的修士们，在经历了最初的绝望后，因为这混沌光茧的存在，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微弱的火种。

　　他们沉默地修复着城池，收敛着同伴的遗体，目光却不时投向城中心那巨大的深坑，投向那灰色的希望之茧。

　　直到第三日深夜。

　　光茧的吸收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其上的法则纹路明亮到了极致，仿佛达到了某种饱和。

　　咚…咚…咚……

　　沉重而有力的心跳声，如同战鼓，自光茧内部传出，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夜里，传遍了整个渝州城！

　　所有沉睡或守夜的人，都被这心跳声惊醒，不约而同地望向城中心，屏住了呼吸。

　　咚！咚！咚！

　　心跳声越来越有力，越来越急促！

　　咔嚓！

　　灰色的光茧之上，终于裂开了第一道缝隙！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生与灭、创与毁的磅礴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苏醒般，从裂缝中弥漫开来！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裂缝瞬间布满了整个光茧！

　　轰！

　　光茧彻底破碎开来，化作漫天飞舞的灰色光点，如同流萤，又似星辰碎屑。

　　光点中央，一道身影缓缓站起。

　　依旧是那身破碎的青衫，但裸露出的肌肤却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的暗金色光泽，仿佛历经了无数次的淬炼与重生。胸口的恐怖凹陷早已消失不见，恢复如初，甚至更加坚实。

　　他的面容依旧清俊，但眉宇间却多了一种亘古不变的沉凝，左眼深处生机流转如春水，右眼之内寂灭沉淀似寒渊，两者完美交融，再无分别。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并无强大的威压散发，却仿佛自成一方天地，与整个世界的法则都显得格格不入，又隐隐凌驾其上。

　　混沌道体，初成！

　　他缓缓抬起手，感受着体内那奔腾咆哮、远超从前的力量，那圆融自洽、生灭由心的混沌之气，以及那与判官笔更加深刻的联系。

　　目光抬起，望向九天之上，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燃起的是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坚定的火焰。

　　小草被夺之痛，濒临死境之辱，城池被毁之恨……

　　“天帝……”他轻声自语，声音却冰冷得让周围空气都几乎冻结，“等着我。”

　　他一步迈出深坑，目光扫过周围激动万分、热泪盈眶的幽璃、张明远等人，缓缓开口，声音不容置疑：

　　“集结所有力量。”

　　“三日之后，兵发南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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