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祭品

　　自那日在码头听闻诡事、并感应到城中那丝诡异的阴晦之气后，李长生便留了心。他不再仅仅埋头做苦力，而是更加留意市井间的流言蜚语，尤其是那些被众人讳莫如深、语焉不详的部分。

　　他很快发现，安阳城内近来发生的“怪事”，远不止一两桩。

　　城东富商之女突然癫狂，口称见鬼，不过数日便香消玉殒；西市有名的铁匠壮得像头牛，却一夜之间暴毙，仵作验不出任何外伤病灶，只说是“惊厥而死”；更有好几户人家的小孩莫名昏睡不醒，汤水不进，请遍名医都束手无策…

　　一桩桩，一件件，都透着邪门。而且事发地点看似分散，却隐隐围绕着内城方向。更让长生心惊的是，这些事件发生的频率，似乎正在加快！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阴晦之气，也一日比一日更明显，更…急切。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贪婪的巨兽，正潜伏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里，悄然吞噬着生灵的魂魄或精气，而且胃口越来越大。

　　长生心中的不安日益加剧。他尝试着更仔细地去感应那阴晦之气的流向，发现它们最终都隐隐指向内城一个特定的方向——并非城主府，而是紧邻着城主府的一片高墙大院，据说是本地望族“赵家”的宅邸。

　　赵家？长生在码头也曾听人提及，安阳城主似乎姓赵。难道这邪事，竟与城主家族有关？

　　这个猜测让他不寒而栗。若真如此，那这安阳城简直就是一座被魔爪掌控的囚笼！

　　这日傍晚，长生下工回来，路过一条巷口时，忽然听到一阵压抑的哭泣和哀求声。

　　“求求你们！放过我女儿吧！她才十五岁啊！我们家愿意捐出全部家产！求求各位差爷，向城主老爷求求情吧！”

　　长生脚步一顿，悄无声息地靠近巷口阴影处。

　　只见巷内，几个穿着公门服饰的衙役，正粗暴地从一对衣着朴素的中年夫妇手中拖拽一个少女。那少女吓得脸色惨白，泪流满面，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嘴里不住地哭喊着“爹！娘！”

　　那对夫妇跪在地上，死死抱着衙役的腿，磕头如捣蒜，额头上已是一片青紫。

　　一个班头模样的衙役不耐烦地一脚踢开男子，冷喝道：“嚎什么嚎！能被选去伺候‘河神’，是你家闺女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这是城主大人和诸位乡老共同定下的规矩，是为了保佑我们安阳城风调雨顺！再敢阻拦，以扰乱公务论处，抓你们去吃牢饭！”

　　“河神？”长生心中猛地一沉！什么河神需要用人去“伺候”？这分明是邪祭的借口！

　　那班头不再理会哭得死去活来的夫妇，指挥着手下将哭喊挣扎的少女塞进一旁早已准备好的、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里。马车很快启动，轧轧地驶出小巷，朝着内城方向而去。

　　那对夫妇瘫倒在地，绝望的哭声在幽暗的巷子里回荡，闻者心酸，周围的住户却门窗紧闭，无人敢出来过问一句，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长生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邪祭！果然是邪祭！

　　用活人献祭！这安阳城主和那所谓的赵家，竟然行此伤天害理之事！难怪城中怪事频发，恐怕那些突然疯癫暴毙的人，都不过是这邪祭失败或被波及的牺牲品！

　　而那被选中的“祭品”，下场只会更惨！

　　愤怒和一股寒意同时席卷了长生。他想起妹妹小草，若是小草也被…他简直不敢想象！

　　必须阻止他们！必须救出那个女孩！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燃烧。但他立刻意识到其中的艰难——对方是掌控一城的势力，手下有衙役兵丁，更有施展邪法的妖人！自己不过是个刚刚踏入聚阴期的半吊子鬼修，如何能与他们抗衡？

　　硬闯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个花季少女被送去献祭？

　　《幽冥通天录》中那些关于邪祭的恐怖描述在他脑中翻涌，少女绝望的哭喊和那对父母心碎的哀嚎在他耳边回荡。

　　就在长生内心激烈交战，几乎要被无力感吞噬时，他怀中的《幽冥通天录》忽然再次传来一阵微弱的温热感。与此同时，一段之前被他忽略的、关于追踪与隐匿的辅助法门，悄然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阴煞追踪术，可循邪气之源，亦可隐自身之息…”

　　长生眼睛猛地一亮！

　　硬闯不行，但他可以跟踪！先找到他们举行邪祭的确切地点，摸清情况，再见机行事！或许…或许能找到破坏祭祀的机会！

　　风险依然极大，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决心既定，长生不再犹豫。他深深看了一眼那对依旧瘫倒在巷中哭泣的夫妇，转身飞快地返回悦来栈。

　　他需要准备一下，更需要安顿好小草。

　　回到客栈，小草正就着油灯缝补他一件磨破了袖口的旧衣。见到哥哥回来，她露出甜甜的笑容：“哥，你回来啦？饭在锅里热着呢。”

　　看着妹妹恬静安然的脸庞，长生心中涌起万般不舍和愧疚。他又要去冒险了，可能会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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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不能不说。

　　他坐到小草身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小草，哥今晚要出去办点事，可能会很晚回来。你乖乖待在房里，锁好门，谁来也别开，知道吗？”

　　小草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清澈的大眼睛里瞬间盛满了担忧：“哥，你要去做什么？危险吗？”

　　长生勉强笑了笑，摸摸她的头：“不危险，就是去帮一个朋友的忙。很快就回来。”

　　小草沉默了一下，低下头，小声说：“哥，你骗人。你每次有事瞒着我，手指都会不自觉的蜷起来。”

　　长生一愣，看向自己果然微微蜷起的手指，心中酸涩难言。

　　小草却抬起头，用力抓住他的手，眼神异常坚定：“哥，你去吧。我知道你要去做很重要的事。我会乖乖等你回来。但是…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回来！”

　　妹妹的懂事和支持，像一股暖流注入长生心中，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重重点头：“嗯！哥答应你，一定回来！”

　　他匆匆吃了点东西，又将身上所有的铜钱都留给小草以防万一，然后回到房中，开始准备。

　　他依照脑海中新浮现的法门，尝试运转体内净阴之气，将其转化为一种极淡、极隐晦的波动，覆盖全身。这是“隐息术”，能极大降低自身存在感，避开寻常修士和邪祟的感知。

　　随后，他来到窗边，凝神感应城中那丝阴晦之气。此刻，那气息比白天更加活跃，正如同受到召唤般，朝着内城赵家宅邸的方向缓缓流淌。

　　“阴煞追踪术！”长生手捏法诀，将一缕极细微的净阴之气剥离出来，小心翼翼地附着在那流动的阴晦气息之上。

　　顿时，一幅模糊的“气流轨迹图”在他感知中缓缓展开，清晰地指向内城深处！

　　就是现在！

　　长生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妹妹所在的房门，眼中闪过决绝。他推开窗户，如同夜色中的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滑入黑暗的街道，沿着那无形的轨迹，向着那龙潭虎穴般的赵家大宅，疾行而去。

　　夜还很长，祭祀，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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