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鬼市百相

　　一步踏出灰雾，仿佛穿越了阴阳界限，闯入了一个光怪陆离、颠覆常理的噩梦之境。

　　李长生站在一条狭窄、蜿蜒的街道入口，脚下是冰冷湿滑、不知由何种材质铺就的黑色路面。街道两侧，并非寻常店铺，而是一个个天然形成的岩洞、歪歪斜斜的破旧帐篷、甚至是用白骨和残破棺木搭建的简陋摊位！

　　空中漂浮着各式各样的光源——惨绿色的鬼火、摇曳着血光的灯笼、散发着幽蓝光芒的不知名矿石……这些光线交织在一起，将整个集市映照得明暗不定，光影扭曲，一切都仿佛在水中晃动，极不真实。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刺鼻的气味——浓重的香烛纸钱味、劣质线香味、某种刺鼻的药味、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阴魂特有的冰冷腐朽气息……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却又奇异地刺激着感官。

　　而穿梭于这诡异集市中的“存在”，更是让长生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有身形模糊、飘忽不定、拖着锁链的哀嚎怨灵；有青面獠牙、身材高大、散发着凶煞之气的狰狞鬼物；有穿着各朝代服饰、面色惨白、行为举止却如同活人般自然的“居民”；也有像他一样，用兜帽或法术遮掩面容、气息各异的活人修士，但大多眼神阴鸷，身上带着血煞或邪气。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却并非人语，而是一种混合了鬼语、古老方言、精神波动乃至直接意念传递的混乱交响，需要集中精神才能勉强理解其意。

　　“新到的百年尸膏…淬炼法器、喂养鬼仆的上好材料…”

　　“阴年阴月阴日生的童男童女生魂一对…价格实惠，欲购从速！”

　　“刚从古墓掘出的陪葬冥器，自带诅咒，效果强劲…”

　　“专治各种魂伤、煞毒、阴煞反噬…祖传鬼医，药到病除…”

　　各种交易内容听得长生心惊肉跳，这里买卖的东西，无一不是外界难以想象、触犯禁忌的邪异之物！道德与律法在此地荡然无存，唯有赤裸裸的需求和等价（或不等价）的交换。

　　他紧紧抱着怀中以破布包裹的引魂灯，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沿着街道缓缓前行。净阴之气在体内缓缓流转，一方面抵御着此地无孔不入的阴寒侵蚀，另一方面也小心地隔绝着自身气息，避免被某些强大的存在盯上。

　　他的目标明确：第一，找到能修复或鉴定引魂灯，并愿意接手的人；第二，打听养魂安魄的药材；第三，尽可能探听关于幽冥花的消息。

　　街道两旁摊位上的“商品”琳琅满目，却又骇人听闻。浸泡在不知名液体中的器官、被封在陶罐里嘶吼的怪影、闪烁着邪光的骨制法器、甚至还有被明码标价、眼神空洞的活人…长生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胃里一阵翻腾。

　　他看到一个摊位前，一个活人修士正用一袋沉甸甸、散发着血光的“阴钱”，与一个浑身腐烂的尸鬼交易几块黑乎乎的骨头；另一个摊位，一个妖娆的女鬼正用幻术向一个书生打扮的活人兜售一瓶粉红色的雾气，声称是“艳鬼精魂”，能助长桃花运…

　　长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和恐惧，开始留意那些可能与法器修复、药材相关的摊位。

　　他看到一个挂着“鬼工巧匠”破幡的帐篷，门口堆着些残破的法器零件。帐篷里，一个矮小侏儒般、皮肤青黑、长着六只手的怪人，正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一柄扭曲的短刀，刀刃上不时浮现出痛苦的人脸。

　　长生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这工匠气息太过邪戾，他信不过。

　　又往前走了一段，一个相对“正常”些的摊位吸引了他的注意。摊位后坐着一位戴着黑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深邃平静眼眸的女子。她身前摊开的黑布上，摆放着各种草药、矿石，以及几件气息相对平和的法器。最重要的是，长生从那几株草药上，感受到了能滋养魂体的温和能量！

　　“请问…”长生走上前，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您这里可有滋养魂源、安神定魄的药材？”

　　面纱女子抬起头，目光落在长生身上，似乎在他那身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净阴之气上停留了一瞬，声音清冷平淡：“养魂芝，三百阴钱。安魄草，一百五十阴钱。若以物易，需看货色。”

　　价格高昂得令人咋舌！长生身上那点阳世铜钱在这里毫无用处。

　　“我…我暂时没有阴钱。”长生硬着头皮，取出那盏半损的引魂灯，揭开破布一角，“您看此物，可否换取一些安魄草？”

　　女子目光落在引魂灯上，眼神微凝。她伸出手，手指纤细苍白，轻轻触碰了一下灯身，随即迅速收回。

　　“阴罗教的汲魂副灯，核心阴元尚存，但阵法已损，印记未除。”她语气依旧平淡，却一语道破此物来历，“此物是麻烦，价值大打折扣。最多换一株安魄草。”

　　只能换一株？长生心中一沉。张明远说过，小蝶的情况需要持续用药。

　　“能否再多一些？或者，您可知哪里能修复此灯，或抹去印记？”长生急切地问道。

　　女子摇了摇头：“修复不难，但代价你付不起。抹去印记？呵，阴罗教的东西，谁敢轻易沾染？你若想出手，往前直走，第三个路口右拐，有一间‘百物阁’，那老鬼或许敢收。至于价格，别抱太大希望。”

　　她顿了顿，补充道：“若求稳，我劝你尽早将此物丢弃，否则必遭杀身之祸。”

　　长生心中冰凉，道了声谢，小心地包好引魂灯，转身离开。看来这灯果然是个烫手山芋。

　　他依照女子指点，向前走去，果然在第三个路口右拐后，看到一间由巨大兽骨搭建而成的“店铺”，门口挂着一块歪歪扭扭写着“百物阁”的木牌。店铺里幽深黑暗，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长生在门口踌躇片刻，最终没有进去。那女子的警告言犹在耳，这“百物阁”给他的感觉极其危险。

　　他继续在集市中徘徊，试图打听幽冥花的消息。他谨慎地向几个看起来见识广博的摊位询问，但对方一听到“幽冥花”三个字，要么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嗤之以鼻；要么脸色骤变，连连摆手，仿佛避之不及；还有一个浑身笼罩在斗篷里的神秘存在，用沙哑的声音告诉他：“追寻幽冥花者，皆已成为花下亡魂…那不是你该触碰的东西。”

　　一次次碰壁，让长生的心渐渐沉入谷底。幽冥花的线索，比想象中更加渺茫。

　　就在他心情愈发沉重之时，前方一阵骚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几个穿着统一黑色劲装、脸上带着恶鬼面具、气息阴冷彪悍的身影，正粗暴地挨个摊位搜查盘问，为首一人手中托着一个罗盘状的法器，指针正微微颤动着。

　　他们的衣角处，绣着一个不易察觉的、扭曲的暗红色符文——与那祭坛上红袍教徒身上的符文如出一辙！

　　阴罗教的人！他们竟然追到鬼市来了！而且似乎有某种法门能追踪引魂灯的大致方位！

　　长生心中大骇，猛地低下头，转身就想混入旁边的人流。

　　然而，那为首的黑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中罗盘指针猛地一定，直直指向了长生所在的方向！

　　“在那边！抓住他！”冰冷的厉喝声骤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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