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学政的勉励

　　张衍志神色肃然。

　　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说道：

　　“学生浅见，‘存天理，灭人欲’绝非僵化教条，亦非灭绝人之常情。”

　　“天理，在人即为明德，即为至善。”

　　“人欲，非指饮食男女之常情，乃是指过度、不当之私欲贪念。”

　　他目光扫过众人，继续深入：

　　“于日用常行中体认天理，譬如事父之孝，事君之忠，交友之信，此皆天理流行。”

　　“而当一念之私起，如见利忘义，嫉贤妒能，此便是人欲蒙蔽。”

　　“克治之功，非是强行压制，而是‘省察克治’，如明镜照物，随感随应，物来则现，物去则空，于起心动念处细细觉察，存其天理之公，去其人欲之私。”

　　“正如《易》云‘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内心主敬，行事合义，天理自存，人欲自消。”

　　“此乃一动态工夫，非一蹴而就也。”

　　他并未空谈理论，而是结合具体事例和修养方法，将玄妙的理学修养论阐述得平实而深刻，显示出非同一般的悟性。

　　周子墨闻言，浑身一震，怔立当场，反复咀嚼着“省察克治”、“敬以直内，义以方外”等语，只觉得对方所言，直指修行关窍，比自己死记硬背的理解不知深刻多少倍。

　　他张了张嘴，竟发现自己再无问题可问，也无观点可驳，最终长叹一声，心悦诚服地拱手一礼，说道：

　　“张兄高论，子墨……受教了！”

　　随即，黯然退下。

　　静！

　　整个明伦斋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车轮战！

　　三场较量，诗赋、经义、理学修养，张衍志以一己之力，连败崇正书院三位优秀学子，且场场皆是碾压般的优势！

　　其才思之敏捷，学识之渊博，见解之深刻，应变之从容，彻底征服了在场每一个人！

　　弘文书院一方。

　　从山长到学子，个个激动得脸色潮红，胸膛起伏，与有荣焉！

　　王圆更是差点忍不住要跳起来欢呼！

　　而崇正书院众人，包括那位吴先生在内，早已面如死灰，先前的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挫败。

　　曾学政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脸上充满了激赏与惊叹，他大步走到张衍志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洪亮，响彻整个斋舍，说道：

　　“好！”

　　“好一个张衍志！”

　　“不唯能记诵，更能贯通！”

　　“不唯有学识，更有见识！不唯有才气，更有器局！ ”

　　“今日，你让本官见识了何为真正的读书种子！”

　　“弘文书院能出你这等英才，实乃文教之幸！”

　　“李山长，诸位先生，贵院教导有方，本官回衙之后，定要上书为尔等请功！”

　　“谢学政大人！”

　　李修远恭敬说道。

　　白玉卿看着那沐浴在众人惊叹目光中的身影，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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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轮战落幕。

　　明伦斋内的气氛，却依旧灼热。

　　曾学政的赞誉之言犹在耳畔回荡，弘文书院众学子望向张衍志的目光，已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钦佩与激动。

　　王圆更是挤到张衍志身边，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低声道：

　　“衍志兄，你藏得好深啊！”

　　“今日真是大涨我书院威风！”

　　李修远山长此时满面红光，捻须微笑，上前对曾学政拱手道：

　　“学政大人今日驾临，指点学子，令我书院蓬荜生辉。”

　　“眼下已近午时，若大人不弃，不妨便在敝院用些简陋斋饭，容我等稍尽地主之谊？”

　　按照惯例，学政视察，通常不会在书院用餐，以免过于叨扰。

　　但，今日曾学政心情极佳，竟破天荒地点头应允，说道：

　　“好！”

　　“今日得见英才，心中畅快，便叨扰李山长了。”

　　“正好，也有些话想再与张衍志聊聊。”

　　说着，目光再次落回张衍志身上，意味深长。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心头一震。

　　学政大人不仅留下用餐，还点名要张衍志作陪！

　　这可是莫大的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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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一行人来到了设宴的地方。

　　宴设在山长专用的偏厅，陈设清雅。

　　席间除了曾学政、李修远，便只有苏学士、陈先生作陪，而学子之中，唯张衍志一人受邀。

　　这规格，已然超乎寻常。

　　菜肴虽非珍馐，却也精致可口。

　　曾学政并未过多动筷，反而频频与张衍志交谈，问的多是他的求学经历、家中情况。

　　“衍志，你家中还有何人？”

　　“是如何启蒙，又是如何来到这弘文书院的？”

　　曾学政语气和蔼，如同关心子侄的长辈。

　　张衍志放下筷子，恭敬回答道：

　　“回学政大人，学生家中尚有父母，五个姐姐，大姐二姐三姐已嫁，四姐五姐尚未婚配。”

　　“家父……以屠宰为业，供养学生读书。”

　　他语气平静，并未因出身而有所避讳。

　　“屠户之子？”

　　曾学政闻言，眼中讶色更浓。

　　他虽看出张衍志衣着朴素，不似富家子弟，却也没想到竟是这般清寒的出身。

　　在这个极其看重门第与教育资源的时代，一个屠户之子能拥有如此渊博的学识、敏捷的才思和沉稳的气度，简直堪称异数！

　　“难得，难得啊！”

　　他连声感叹，说道：

　　“令尊能以微末之业，供你求学至此，可见深明大义，而你也能不负期望，刻苦自励，殊为不易！”

　　他又细细问了张衍志的启蒙先生，以及如何考入弘文书院的过程。

　　张衍志一一据实回答，语气不卑不亢，只说是蒙师长不弃，自己唯勤学而已。

　　曾学政听罢，沉吟片刻，勉励道：

　　“你天资颖悟，根基扎实，更难得是心性沉稳，见解超卓，此乃大成之基。”

　　“然，需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日之后，你名声在外，赞誉与非议必将接踵而至。”

　　“望你戒骄戒躁，潜心学问，勿为浮名所累。”

　　“学问之道，无穷尽也，你于细微处，尤可再下功夫，力求精深。”

　　他顿了顿，目光中充满期待，继续道：

　　“本官很期待你在即将到来的院试上的表现。”

　　“望你再接再厉，力争上游，早日进学，不负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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