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博弈

　　很快。

　　周文博打累了，将染血的皮鞭丢给狱卒，喘着粗气，脸上是扭曲的快意。

　　他看着蜷缩在地，背上血迹斑斑的张衍志，冷笑道：

　　“看来，光是鞭子还不够让你开窍！”

　　“给我上夹棍！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府衙的刑具硬！”

　　“是！”

　　那满脸横肉的狱卒应了一声，取来冰冷的夹棍，就要往张衍志腿上套去。

　　张衍志意识有些模糊，但，巨大的危机感让他强撑着清醒。

　　他知道，这夹棍一旦上身，恐怕不死也残，科举之路必将断绝！

　　心中涌起一股悲凉，难道真要冤死在此？

　　然而。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衙役急匆匆跑进大牢，在班头耳边低语了几句。

　　班头脸色微变，连忙上前拦住正要动刑的狱卒，对周文博低声道：

　　“周公子，且慢！”

　　“通判大人急召，让您立刻去前堂！”

　　周文博眉头一皱，不满道：

　　“我爹此刻叫我作甚？”

　　“没看见我正在办案吗？”

　　班头压低声音说道：

　　“公子，是弘文书院的李山长来了，还带着王圆、高肃那几个小子。”

　　“而且……学政衙门的曾大人也到了！”

　　周文博心中一凛，李修远来得倒快，连学政都被惊动了？

　　他冷哼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袍，阴鸷地瞥了地上的张衍志一眼，说道：

　　“小子，算你走运。”

　　“暂且让你多喘几口气。”

　　“我们走！”

　　说罢，他带着班头快步离开了牢房。

　　……

　　府衙前堂，气氛凝重。

　　通判周端明坐在侧位，面色沉肃。

　　主位空着，而知府并未露面。

　　堂下，山长李修远须发皆张，怒视周通判。

　　王圆、高肃、赵健三人站在李修远身后，又是紧张又是愤怒地看着周家父子。

　　一旁，身着官袍的学政曾大人眉头紧锁，显然也对眼前之事感到棘手。

　　“周通判！”

　　李修远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说道：

　　“敢问我书院学子张衍志所犯何罪？”

　　“竟被衙役如狼似虎般从书院报社抓走，投入这大牢之中？”

　　“那《西游记》乃神魔志怪之作，坊间流传甚广，何以到了周公子口中，就成了诽谤君上的邪书？”

　　“此等牵强附会，罗织罪名之举，岂是朝廷命官所为？！”

　　周端明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方才淡淡道：

　　“李山长稍安勿躁。”

　　“《西游记》一书，本官亦有所耳闻。”

　　“其中‘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等狂悖之言，白纸黑字，岂是‘神魔志怪’四字便可轻轻揭过？”

　　“是否影射，是否诽谤，自有朝廷法度评判。”

　　“至于张衍志，犬子文博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且有书坊刘掌柜证言，证据确凿。”

　　“如何是构陷？”

　　“你！”

　　王圆气得就要上前理论，被高肃死死拉住。

　　“父亲！”

　　周文博此时恰好从后堂转出，对着学政和李修远草草行了一礼，然后站到父亲身边，昂着头道：

　　“曾大人，山长，学生绝非凭空诬陷。”

　　“张衍志开办报社，妄议时政，本就心怀不轨。”

　　“借小说影射，更是其心可诛！”

　　“此等行径，若不严惩，日后岂非人人效仿，视朝廷法度为无物？”

　　李修远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周文博，呵斥道：

　　“黄口小儿，信口雌黄！”

　　“衍志勤勉好学，品性高洁，乃我弘文书院楷模！”

　　“你分明是嫉贤妒能，挟私报复！”

　　“周通判，你就如此纵子行凶，罔顾是非吗？！”

　　周端明将茶杯重重一顿，脸色一沉，不满道：

　　“李山长！”

　　“注意你的言辞！”

　　“本官念你是书院山长，一再忍让，你莫要得寸进尺！”

　　“你说犬子挟私报复，有何证据？”

　　“反倒是你，如此维护这张衍志，甚至不惜搬来学政大人施压，莫非……你与此事也有牵连？”

　　“或者说，那报社妄议时政的背后，亦有你李山长的授意？！”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分量极重！

　　李修远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有些犹豫。

　　不过，很快他就坚定了决心。

　　因为他不仅是山长，更是张衍志的准岳父，女儿李婉儿早已与张衍志定下婚约。

　　于公于私，他都必须救出张衍志，否则，如何对得起女儿，如何对得起自己的学生？

　　当即，他厉声道：

　　“周通判！”

　　“你休要血口喷人！”

　　“老夫行事，上不愧天，下不愧地！”

　　“今日你若不给个交代，老夫便是拼着这身功名不要！”

　　“也要上告京城，告你一个纵子枉法，构陷良善之罪！”

　　“哼，尽管去告！”

　　周端明有恃无恐，说道：

　　“本官依法办事，何惧之有！”

　　学政曾大人见状，连忙打圆场，说道：

　　“周大人，李山长，都消消气。”

　　“此事……是否再查证一番？”

　　“那张衍志毕竟是应试学子。”

　　“若真是冤屈，恐寒了天下士子之心啊。”

　　周文博却抢先一步，对着曾大人和李修远拱手，语气强硬的说道：

　　“曾大人，山长，非是学生不肯通融。”

　　“只是这张衍志嫌疑重大，其同窗、师长又如此激动，难保不是同气连枝。”

　　“依学生看，此事还需深挖细查，这报社众人，乃至书院……恐怕都需好好查问一番！”

　　他这是要把王圆、高肃，甚至整个弘文书院都拖下水！

　　场面，顿时僵持不下。

　　周家父子铁了心要办成铁案。

　　李修远等人虽据理力争，但，在周通判的官威和狡辩下，竟一时奈何不得。

　　李修远心中焦急万分，感觉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万分焦灼之际。

　　堂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衙役惊慌的通报声：

　　“禀……禀通判大人！”

　　“顾……顾老先生来了！”

　　“府尹大人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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