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老狐狸

　　夜色渐深。

　　一个多时辰后。

　　鹿鸣宴尽欢而散。

　　学子们三三两两告辞离去，脸上仍带着兴奋的红晕与对未来的憧憬。

　　张衍志与王圆、高肃、赵健也随着人流向外走，正准备返回书院。

　　“张案首，请留步。”

　　这时，一位府尹的亲随快步上前，拦住了张衍志，恭敬道：

　　“府尹大人请您稍留片刻。”

　　“说想与您单独叙话。”

　　王圆几人闻言，都停下脚步，看向张衍志，眼中有些疑惑。

　　但，也知府尹相召不可怠慢。

　　张衍志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对几位好友道：

　　“王兄高兄，那你们先回去吧，我稍后便回。”

　　高肃看了看那亲随，又看了看张衍志，低声道：

　　“衍志，那我们……在学宫门外等你？”

　　张衍志本想说不必，但见三人眼中真切的关心，便点了点头，说道：

　　“有劳。”

　　看着王圆三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张衍志这才对那亲随道：

　　“有劳带路。”

　　“无妨。”

　　随后。

　　亲随引着张衍志，并未回宴会正厅。

　　而是，绕过几处回廊，来到了府学宫后的一处小巧花园。

　　园中有一六角凉亭，府尹郑大人正负手立于亭中，望着天边那弯清冷的弦月。

　　“大人，张公子到了。”

　　亲随通报后，便悄然退下。

　　张衍志步入亭中，躬身行礼，说道：

　　“学生张衍志，拜见府尹大人。”

　　郑府尹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指了指亭中的石凳，说道：

　　“衍志来了。”

　　“坐，不必多礼。”

　　“此处没有外人，你我随意叙话便可。”

　　“谢大人。”

　　张衍志依言坐下，姿态恭敬却不显局促。

　　郑府尹也在他对面坐下，亲手执起石桌上的茶壶，为张衍志斟了一杯热茶。

　　动作随意自然，仿佛对待子侄一般。

　　随即，他放下茶壶，看似随意地开启话题，说道：

　　“衍志啊，今日鹿鸣宴上，见你谈吐不凡，见识深远，老夫甚是欣慰。”

　　“对了，听闻你们几个学子，前些时日办了个……‘报社’？”

　　张衍志心中了然。

　　知道这才是今晚单独谈话的重点，于是坦然承认道：

　　“回大人，确有此事。”

　　“是学生与几位同窗，见市井流传话本多为猎奇志怪，或才子佳人。”

　　“便想着办一份刊载时评、杂文、乃至实用知识的报纸，名曰《弘文月报》。”

　　“意在开启民智，议论风发。”

　　“学生不才，正是主办之人。”

　　“哦？”

　　“开启民智，议论风发……好志向！”

　　郑府尹抚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并未深究其“议论”的边界，反而赞道：

　　“年轻人能有此心，敢为此事，实属难得。”

　　“你们前几期报纸，老夫也偶有翻阅，虽略显稚嫩，但其中一些文章，倒也切中时弊，颇有见地。”

　　“不错，很不错。”

　　说着，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和蔼道：

　　“日后这报社若有何需要，或是刊行推广上遇到难处，尽可来寻老夫。”

　　“应天府治下，能多一份启迪民智的读物，亦是好事。”

　　张衍志心中明镜似的，知道这是府尹在示好。

　　不过，也是某种程度上的“招安”与掌控，但，他面上依旧感激的说道：

　　“多谢大人支持！”

　　“有大人此言，学生与同窗定当更加尽心尽力，不负大人期望。”

　　“嗯。”

　　郑府尹满意地笑了笑，又将话题引开，继续道：

　　“说起来，老夫还听闻。”

　　“你不仅在科举制艺上才华出众。”

　　“于理学一道，也颇有钻研？”

　　张衍志闻言，谦逊道：

　　“大人谬赞了。”

　　“学生不过是蒙顾守拙先生不弃，得以聆听教诲。”

　　“略知皮毛，不敢妄谈造诣。”

　　“诶，衍志不必过谦。”

　　郑府尹摆摆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说道：

　　“此地并无六耳，老夫与你交心而言。”

　　“顾老先生学究天人，乃当世理学泰斗，更是简在帝心。”

　　“能时常与陛下书信往来，探讨经义。”

　　“你能得他青睐，认为半个弟子，这可是了不得的机缘啊。”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张衍志，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说道：

　　“不知……顾老先生近来身体可还硬朗？”

　　“心情，可还舒畅？”

　　张衍志此刻彻底明白了郑府尹单独留他下来的真正用意。

　　原来兜兜转转，是想通过他这条线，在顾老先生面前留下好印象，甚至是“美言几句”。

　　顾老先生虽无实职，但，其理学宗师的地位和能直达天听的影响力，对于郑府尹这样的地方大员来说，无疑是极具分量的。

　　张衍志心思电转，面上却依旧平静，斟酌着语句道：

　　“顾先生身体尚佳。”

　　“每日依旧读书着述不辍。”

　　“先生心境豁达，常教导学生要‘存天理，灭人欲’。”

　　“于外物荣辱，并不十分萦怀。”

　　说完，他顿了顿，迎上郑府尹期待的目光，继续道：

　　“府尹大人对学生的关照。”

　　“对书院的爱护，以及对理学的推崇，学生感念于心。”

　　“若他日有机会聆听先生教诲，学生定会将大人的善意，与勤政为民之心，如实转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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