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热带水果和香料的味道

　　发完，他关掉手机，迈入机舱。越南的冒险结束了，但人生的旅程还在继续。这一次，他决定不再逃避，而是像年轻时那样，直面生活的一切挑战与美好。

　　飞机腾空而起，穿越云层。包德发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曙光，嘴角浮现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上海的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块用旧了的抹布。包德发站在阳台上，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汽车尾气的空气，怀念起胡志明市那混合着摩托车尾气、热带水果和香料的味道。

　　爸！吃药了！女儿花墨漓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血压药、降脂药、护肝片，一样都不能少！

　　包德发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走回屋里。桌上摆着五颜六色的小药丸，旁边是一杯温水和记录服药时间的表格……花墨漓专门为他设计的，每天三次，雷打不动。

　　我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他嘟囔着，一把抓起药丸塞进嘴里。

　　花墨漓双手叉腰站在一旁监督：谁让你在越南胡吃海喝还酗酒？医生说了，你再不注意，下次就不是吃药能解决的了！

　　包德发翻了个白眼。回国三个月了，他感觉自己像个假释犯，每天被儿女轮番。花墨漓每周三次突袭检查他的冰箱，扔掉所有她认为不健康的食物；儿子头陀渊更绝，给他手机装了定位软件，美其名曰防止走失。

　　最可气的是那些老同事。自从他越南历险记在上海老友圈传开，每次聚会都成了他的批斗会。

　　老包啊，六十一岁的人了，还学小年轻泡妞？

　　听说你差点让人骗婚？哈哈哈！

　　越南姑娘多厉害，专骗你这种老色鬼！

　　包德发表面笑嘻嘻，心里骂咧咧。你们懂个屁！老子在越南那是文化交流，是跨国友谊！虽然……确实有那么点小心思……

　　吃完药，包德发瘫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里正在报道越南警方破获青龙帮特大犯罪集团的后续，画面上一群戴着手铐的嫌疑人被押上警车。

　　据悉，该团伙长期从事签证诈骗、婚姻骗局等违法犯罪活动……女主播字正腔圆地播报。

　　包德发盯着屏幕，希望能看到阿芳姐妹的身影，但直到新闻结束也没出现。他掏出手机，翻到阿芳的号码……回国后他打过几次，都是关机。发给阿玲的邮件也石沉大海。

　　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包德发喃喃自语。

　　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花墨漓去开门，随即传来她惊讶的声音：大姨？您怎么来了？

　　包德发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大姨是他亡妻的姐姐，出了名的爱管闲事。自从他回国，大姨已经了三个退休女教师给他。

　　德发啊！大姨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拿着几张照片，你看看这个，退休医生，五十八岁，儿子在国外，家里三套房！

　　包德发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大姨，我现在没这个心思……

　　没心思？在越南就有心思了？大姨一屁股坐到他旁边，开始喋喋不休，人家李医生多好啊，温婉贤淑，做得一手好菜……

　　包德发神游天外，想起阿芳带他吃的那碗路边摊牛肉粉，鲜香爽辣，比上海任何一家高档越南餐厅都正宗。还有那个卖椰子水的姑娘，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爸！大姨跟你说话呢！花墨漓推了他一下。

　　啊？哦……那个……我现在真不想找……包德发支支吾吾。

　　大姨脸色一沉：你是不是还惦记着越南那个小狐狸精？

　　什么狐狸精！人家是好姑娘！包德发脱口而出，随即后悔了。

　　客厅里一片寂静。花墨漓和大姨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同时叹了口气。

　　花墨漓坐到另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妈走了五年了，我们理解你寂寞。但那种跨国恋情真的不现实……

　　谁说不现实？老张头不就娶了个泰国老婆？包德发嘴硬道。

　　那是花钱买的！大姨拍案而起，德发啊，你都当爷爷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

　　包德发突然觉得很累。他站起身，拿了外套就往外走：我出去透透气。

　　爸！你去哪？药才刚吃！

　　德发！我话还没说完呢！

　　包德发充耳不闻，砰地关上门，把唠叨和关心都关在了身后。

　　上海的初秋，空气中已经有了一丝凉意。包德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年轻人脚步匆匆，忙着赶地铁、约会、加班；老人们则三五成群，在公园里打太极、下象棋、跳广场舞。

　　只有他，像个游魂一样，不属于任何群体。

　　包叔？是包叔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包德发浑身一震，慢慢转身……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阿芳！

　　她瘦了很多，原本健康的小麦肤色变得苍白，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黑眼圈。最让包德发震惊的是，她右手臂上缠着绷带，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伤疤。

　　阿芳？你怎么……在上海？包德发结结巴巴地问，心脏狂跳不止。

　　阿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能找个安静地方说话吗？

　　他们去了附近一家咖啡厅，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包德发点了两杯咖啡，迫不及待地问：你的手怎么了？阿玲呢？她还好吗？

　　阿玲安全了，在澳大利亚，阿芳的声音很轻，有慈善组织帮助她继续学业。我……我是偷渡来中国的。

　　偷渡？包德发差点喊出来，赶紧压低声音，为什么？新闻不是说青龙帮已经被端了吗？

　　阿芳苦笑：树大根深。老大进去了，二把手接手了生意。他们知道是我……是我们泄露了消息……

　　包德发注意到她说时眼神闪烁，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个酒吧老板……阮叔叔？他怎么样了？

　　阿芳的眼圈红了：他们……把他扔进了湄公河……

　　包德发倒吸一口冷气。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越南的经历根本不是他以为的浪漫冒险，而是真真切切的生命危险。

　　你来上海多久了？住在哪？有工作吗？他一连串地问道。

　　两周了，住在青旅，阿芳勉强笑了笑，找到一份洗碗工的工作，但昨天老板发现我没有证件，把我辞了。

　　包德发看着她憔悴的脸和手上的伤，心疼不已。曾经的阿芳多精神啊，骑摩托车时马尾辫在风中飞扬，讲解景点时眼睛闪闪发亮……

　　跟我回家，他不假思索地说，我家有客房。

　　阿芳猛地抬头，连连摇头：不行！太危险了！如果他们跟踪我到你家……

　　那就报警！这是中国，不是越南！包德发拍桌而起，引得周围顾客纷纷侧目。

　　阿芳拉他坐下，声音颤抖：包先生，你不明白……他们在上海也有人……越南帮……

　　包德发这才注意到，阿芳的左手一直放在桌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她在害怕，非常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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