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星语畸变与抉择之光

　　“天仓五……希望之角……”星槎低声重复着广播中的信息，眼神锐利如鹰隼。公共信息网络中的延时广播，如同风中残烛，传递着遥远星域正在发生的、可能已被掩盖的惨剧。“星光低语”、“行为异常”、“非自然星云”——这些描述与管理者的警告严丝合缝，指向一种超越物理毁灭的、更加诡异莫测的威胁。

　　“收割者”……它们改变了策略。从直接的、摧枯拉朽的舰队碾压，转向了更加隐蔽、更加致命的意识侵蚀与文明畸变。这或许意味着它们认为单纯的物理毁灭效率不足，或者……它们在寻找某种特定的“产物”？

　　林月遥依靠在星槎身上，广播内容让她不寒而栗，刚刚从“回响之间”带出的冰冷与污染感似乎又加重了几分。“它们……在用‘低语’污染整个文明？”

　　“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演化’或者‘筛选’。”星槎的声音低沉，他快速调出星图，锁定天仓五星系的位置——一个位于人类活动疆域边缘、以独立科研前哨和少量矿业殖民地为主的相对偏僻区域。“将文明扭曲成它们想要的形态，或者……直接将其转化为某种……工具或养分。”

　　潮汐的混合声音介入，带着分析后的凝重：“…信号描述的能量特征…与数据库中记录的…高维意识干涉及现实扭曲现象…存在部分吻合。若属实…‘收割者’此次动用的手段…层级远超常规物理攻击。其威胁度…需重新评估至最高级。”

　　一时间，舱室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重。木卫二深海下的“寂静之癌”尚未解决，银河尺度上更恐怖的阴影已然降临。他们仿佛站在两股毁灭洪流交汇的漩涡边缘，渺小得如同尘埃。

　　“我们得到的信息，”星槎将话题拉回现实，指向刚刚从“利维坦”记忆碎片中解析出的、关于“母巢”坐标的模糊线索，“指向英仙座悬臂末端，一个被古老星云和引力异常区包裹的未勘探区域。坐标不完整，误差范围极大，但这是目前唯一的指向。”

　　他看向潮汐：“我们需要尽快离开木卫二，前往该区域进行实地勘察。”

　　潮汐沉默了片刻，幽绿光路稳定地流淌着，似乎在计算着什么。最终，它回应道：“…‘星尘’舰基础功能修复已完成百分之七十八。可支持常规航行。但隐匿系统及高级防御…无法在此地修复。以当前状态进入未知高风险区域…生存概率…”

　　它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我们没有选择。”星槎打断道，语气斩钉截铁，“留在这里，只是等待‘寂静之癌’下一次爆发，或者被‘收割者’的新手段波及。主动出击，寻找‘起源之心’，是唯一可能破局的机会。而且，”他目光扫过林月遥和她颈间的石头，“我们有‘变量’。”

　　林月遥感受到星槎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努力凝聚起一丝坚定：“我……我可以的。”

　　潮汐的“目光”似乎在林月遥和那块闪烁着微光的石头上停留了片刻。

　　【…基于现有数据…及对‘源初遗物’潜在能力的…重新评估…‘利维坦’之裔…将提供以下协助…】

　　【一、开放基地部分非核心生物质燃料及维生资源储备，供‘星尘’舰补充。】

　　【二、提供一份…基于‘利维坦’古老星图记忆绘制的…前往目标区域的…潜在安全航线推测图…该区域时空结构复杂…常规导航极易迷失…】

　　【三、允许…在‘星尘’舰离开前…林月遥可再次短暂接触‘回响之间’外围稳定区…尝试与‘源初之石’协同…稳固其新融合的…星球本源印记…并…尝试感知‘星光低语’的频率特征…或可提供未来应对之参考…】

　　这三项协助，尤其是第二和第三条，无疑是雪中送炭，也显示了“深潜者”在权衡之后，对他们这支“变量”小队投入了更多的“赌注”。

　　“感谢。”星槎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是来自一个古老文明的认可和投资，沉重而珍贵。

　　接下来的时间紧凑而高效。“星尘”舰开始接收“深潜者”提供的、散发着微弱生命能量的生物质燃料块和浓缩营养剂，这些资源虽然与舰船原有系统并非完美兼容，但足以支撑长时间的远程航行。潮汐将那份推测出的安全航线图传输至“星尘”舰导航核心，那是一条蜿蜒曲折、需要借助多个引力弹弓和宇宙暗流、避开已知危险星域的复杂路径。

　　而林月遥，则在星槎和潮汐的双重监护下，再次进入了“回响之间”的外围。这一次，她没有深入记忆之海，而是按照潮汐的指导，将意识沉浸在与“源初之石”的沟通中，引导着石头内部那丝新生的、混合了木卫二冰蓝本源与“利维坦”幽绿气息的纹路，使其更加清晰、稳定。

　　她仿佛在打磨一块璞玉，将自己的精神频率与石头的新属性慢慢调和。过程中，她再次感受到了木卫二那被压抑的、纯净的生命脉动，以及“利维坦”古老传承中那份对生命的挚爱与守护意志。这两种力量，通过“源初之石”的整合，渐渐与她自身的“锚点”特质融合，形成了一种更加厚重、更具包容性的感知基底。

　　当她尝试用这新的感知基底，去“倾听”潮汐模拟出的、基于广播信息描述的“星光低语”频率时——

　　一种截然不同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她！

　　那不再是“播种者”的古老回响，也不是“深潜者”的原始敌意，更不是木卫二的痛苦记忆。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强制性的、仿佛无数精密齿轮在空转的“秩序”之音！它不蕴含情感，不传递具体信息，却像是一种底层逻辑的覆盖程序，试图强行改写接触者的意识结构，将其同化为某种……失去个体性、只剩下特定功能性的“零件”！

　　林月遥猛地切断了感知，脸色发白，胸口一阵恶心。这种感觉，比“寂静之癌”那充满腐败与毁灭欲望的低语，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因为它不带任何“恶”的情绪，只是一种纯粹的、非人的“格式化”过程！

　　“怎么样？”星槎立刻扶住她。

　　“……很糟糕……”林月遥心有余悸，“那不是毁灭……是……是把人变成另一种东西……没有自我，只有……功能……”

　　星槎的眼神彻底冰冷下来。管理者的警告被证实了。“收割者”的新形态，比预想的更加可怕。

　　准备工作终于完成。“星尘”舰吸收了足够的资源，虽然外表依旧带着明显的生物修复痕迹，像一只伤痕累累的机械怪鸟，但引擎的轰鸣声已经恢复了稳定有力。

　　在离开前的最后时刻，星槎和林月遥站在泊位入口，与潮汐（通过墙壁上的光路投影）做最后的告别。

　　【…前路艰险…愿‘利维坦’先祖的指引…与你们同在…】潮汐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祝福意味，【…警惕‘星光’…守护‘自我’…若寻得‘起源’…或可…终结一切循环…】

　　“我们会的。”星槎郑重承诺，“也愿你们……能守住这里的‘寂静’。”

　　林月遥抚摸着颈间温热的石头，感受着其中那份新生的、融合了木卫二印记的力量，轻声道：“谢谢……保重。”

　　没有更多的言语，沉重的生物薄膜舱门缓缓闭合，将“沉寂之巢”那幽绿的光芒与沉重的秘密隔绝在内。

　　“星尘”舰引擎启动，平稳地驶出泊位，沿着来时的冰层裂缝，向上攀升。穿过弥漫的冰雾，重新回到木卫二光滑而荒凉的冰原之上，然后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主推进器喷吐出幽蓝与生物绿混合的尾焰，推动着舰体，向着漆黑深邃的星空，向着英仙座悬臂末端那未知而危险的目标，义无反顾地加速驶去。

　　舷窗外，木卫二那颗冰封的星球逐渐缩小，最终化作一颗不起眼的、反射着微弱阳光的冰晶，消失在无垠的黑暗背景中。

　　舰桥内，星槎设定好基于“利维坦”推测航线的自动驾驶程序，然后看向坐在副驾驶座上、依旧望着星空的林月遥。

　　“感觉如何？”他问。

　　林月遥收回目光，摸了摸脖子上的石头，感受着那份与之前不同的、更加沉静而包容的力量，轻轻吐出一口气：“好像……稍微……结实了一点。”

　　她顿了顿，望向舷窗外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以及远方那隐约可见的、扭曲的星云轮廓，那是他们将要前往的方向。

　　“星槎，”她轻声问，声音在引擎的低鸣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们……真的能找到‘起源之心’吗？能阻止……那些‘低语’吗？”

　　星槎没有立刻回答，他也望向那片深邃的星空，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虚空，看到了那潜伏在宇宙阴影中的、冰冷而庞大的威胁。

　　“我不知道。”他最终诚实地回答，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力量，“但我们必须去尝试。”

　　“因为如果我们不去，或许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听到，星辰真正的声音了。”

　　“星尘”舰化作一道微光，载着沉重的使命与渺茫的希望，驶向了被“星光低语”笼罩的、危机四伏的银河深处。他们的旅程，进入了更加莫测的下一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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