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千机阁主·琴音藏刃

　　夜澜的手指还悬在半空，指尖残留的血迹被风吹得发凉。他没有收回，而是轻轻一弹，血珠甩落在酒肆门槛前的青石板上，像一粒暗红的棋子落定。

　　中州城的风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吹不散街角那间“残弦坊”里的沉寂。这地方连乞丐都懒得光顾，门框歪斜，招牌上的字早被雨水泡烂了。可就在这破败深处，一张焦尾琴横摆在木案上，琴身裂纹如蛛网，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劲。

　　夜澜推门而入，面具下的呼吸平稳。他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向角落那张靠墙的桌子，坐下时衣摆未动，像是早已算准了位置。桌上放着一壶茶，壶嘴冒着淡淡的白气，雷鳞蛟特有的腥香缓缓弥漫开来。

　　琴师的手指顿了一下。

　　不是停，是慢了一拍。那一瞬，琴弦震出的音波在空中凝成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波纹，掠过夜澜耳际，又悄然散去。紧接着，空气中浮现出一幅虚影——三层地宫结构，四条暗道交错，中央一口青铜鼎冒着黑烟。

　　血影门分坛的地图。

　　夜澜不动声色，端起茶壶倒了一杯，喝了一口。茶已凉，但他不在乎。这是信号，也是试探。前世他与这位琴师从未真正见过面，可幻天塔第六层推演过无数次命运轨迹，他知道这个人会在今天、在这里，用这种方式回应他。

　　三个人从门外走进来。

　　都不是本地人。脚步太轻，落地无声，袖口藏着血符的微光。他们分别坐在左右两侧和后方，看似随意，实则封锁了所有退路。其中一人盯着夜澜手中的茶壶，忽然笑了：“这茶少见啊，北域才有的东西。”

　　夜澜放下杯子，淡淡道：“少见的东西，不该多问。”

　　那人笑容不变，手却慢慢抬了起来。

　　就在他掌心血符即将亮起的刹那，琴声变了。

　　原本低缓的曲调猛地拔高，一声铮鸣刺穿屋梁。那三人身体同时一僵，喉咙处喷出血线，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便齐齐栽倒在地。

　　琴师依旧坐着，右手抚弦未停，左手却轻轻敲了三下桌面。

　　哒、哒哒、哒。

　　夜澜眼神微动。那是摩斯密码：敌已除，勿动。

　　他没动。反而将茶壶往前推了半寸，正好压住地图虚影的一角。这个动作让琴师终于有了反应——那双空洞的眼睛缓缓转向他，虽无神采，却仿佛能穿透面具，直抵人心。

　　“你不怕？”琴师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器。

　　“该怕的是他们。”夜澜说，“他们不知道你是谁。”

　　琴师嘴角扯了扯，“那你呢？你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你在等一个人。”夜澜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放在桌上。玉符刻着一座九层塔的轮廓，边缘泛着幽蓝的光。“三百年前，你把记忆封进眼球，转世七次，只为等到这一刻。”

　　琴师的手指微微一颤。

　　那枚玉符，是他自己当年亲手埋下的信物。只有真正的阁主才能唤醒它。

　　“千机阁已经死了。”他低声说，“我这具身子也快不行了。你看不出来吗？”

　　夜澜这才注意到，他的脖颈处有一层灰白色的痕迹，像是石头在缓慢生长。那是窥探天机的代价，石化正在蔓延。

　　“所以你不敢重启情报网。”夜澜盯着他，“你觉得一旦开始传递消息，就会死得更快。”

　　“我不怕死。”琴师冷笑，“我只是不想再看着你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重来。我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轮轮回了。”

　　夜澜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摘下了右脸的冰纹面具。

　　伤疤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扭曲而狰狞。他没有掩饰，也没有回避，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这一次不一样。”他说，“我不再是为了复仇活着。我要斩断轮回。”

　　琴师怔住了。

　　良久，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再次敲击桌面。

　　哒哒哒、哒、哒哒。

　　北域七处分坛，明日子时运毒。

　　信息传完，他闭上眼，低声问：“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把千机阁的网重新织起来。”夜澜将玉符推向他，“不只是北域，整个玄灵界的情报节点，全部激活。”

　　“你会加速我的死亡。”

　　“我知道。”夜澜点头，“所以我不会让你白死。你说你看过七次结局，每次都以我坠入寒渊告终。这一次，我给你一个新结局。”

　　琴师睁开眼，空洞的瞳孔里竟闪过一丝波动。

　　“凭什么信你？”

　　“不是信我。”夜澜站起身，重新戴上面具，“是还债。”

　　外面天色渐暗，暮云低垂。酒肆内只剩下焦尾琴的余音绕梁，一圈圈扩散出去，没人听见，也没人察觉——那些音波在触及墙壁的瞬间，分裂成无数细小的符文，顺着砖缝渗入地下，沿着废弃的水渠流向城外，最终消失在荒野尽头。

　　夜澜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琴师叫住他，“雷嗔还好吗？”

　　夜澜脚步一顿。

　　这个名字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摩斯密码里提过一次，但此刻亲口问出，意味不同。

　　“他还活着。”夜澜回头，“守在火山口，等着开战。”

　　琴师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家伙……还是那么爱打架。”

　　夜澜没说话，只是握了握剑柄。他知道，有些羁绊不需要多言。

　　他走出酒肆，风迎面吹来，卷起衣角。身后，琴声再度响起，是一曲《孤鸾引》，调子凄清，却藏着锋芒。

　　屋内，琴师的手指不停，每拨一弦，喉间的石化感就加重一分。但他没有停下。右手抚琴，左手继续敲击桌面，频率越来越快。

　　突然，他胸口一闷，一口血涌上喉咙。他强行咽下，指尖仍保持着节奏。

　　最后一组密码发出时，他的手指已经泛出灰白。

　　夜澜走在街上，忽然感觉到袖中玉符微微发烫。他展开一看，上面浮现出一行小字：**中州东巷，子时交接，货为赤鳞膏。**

　　他收起玉符，抬头望向远处城墙。

　　月未升，星未现，整座城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一只乌鸦从屋檐飞起，翅膀展开的瞬间，羽毛闪烁出七彩光泽，随即隐入黑暗。

　　夜澜迈步前行，右手始终按在剑柄上。

　　前方巷口，一盏灯笼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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