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炼器坊的偶遇

　　幽陨剑的剑脊仍灼着余温，夜澜指节上的血迹早已凝成暗红，可那股自骨髓深处被撕扯的虚脱感，却如影随形。他立于窗畔，掌心紧贴剑身，任冰火二气在经脉中交错奔涌，将躁动的灵流一寸寸压回丹田。心口处，太极漩涡缓缓旋转，似一道封印，又似一扇未启之门。

　　剑不能再这般沉沦。

　　它在蚀主，也在唤醒某种沉睡之物。

　　他将黑纹令彻底封入幻天塔第一层，光球轻颤，如困兽低吼，终归沉寂。追踪断了，但危机未解。那幻象中的背影、苍冥剑的残影、银发少女的低语，还有剑身浮现的古老符文——一切都在指向一个真相：此剑非兵，而是某种更深层存在的载体。

　　是钥匙，亦是镣铐。

　　他必须重铸它，不是为了杀伐，而是为了主宰。

　　夜澜转身，披上墨色长袍，面具覆面，右颊焦痕被冰纹悄然掩去。踏出院门时，天光未明，炼器坊深处透出微弱火光，那是夜家核心熔炉的呼吸，百年不熄，如血脉跳动。

　　守卫横刀而立，手按剑柄。

　　“少主？这般时辰……”

　　“例行巡查。”夜澜语如寒霜，步履未停。

　　守卫对视一眼，终未阻拦。可目光已变——不再是敬畏，而是揣度，是暗藏的审视。夜澜心知，家族裂痕早已撕开表皮，叔父私通三族令牌之事，如毒藤缠心。而他，正一步步走向那根刺的根脉。

　　炼器坊深处，熔炉轰鸣，热浪如兽扑面。空气里弥漫着铁腥与雷息交织的焦灼，铁锤敲击之声如战鼓擂心，一声声撞入神识。夜澜穿过外坊，直入禁地。玄铁铸墙，导灵纹地，中央巨炉高耸入穹，炉口翻涌赤金岩浆，光影交错，如炼狱之眼。

　　他取出幽陨，递向当值弟子。

　　“剑脊裂纹加剧，需重锻。”

　　弟子接剑，指尖刚触剑柄，脸色骤变：“这……材质异常！剑脊含雷劫铁心，非九锻雷火不可融，且需宗师引灵……我们……无能为力。”

　　夜澜眉心微动。

　　他早知凡火难熔，可亲闻“雷劫铁心”四字，仍觉心神一震。上一章那幻象中的牵引，与此刻断言，完全吻合。

　　他未语，转身走向典籍架，抽出《器谱残卷》。竹简泛黄，铭文残缺：“幽陨剑，初铸于雷劫降世之年，以陨铁心为胚，封雷灵于刃，然炼制未竟，灵性残缺……”

　　残缺？

　　夜澜冷笑。不是残缺，是被强行镇压。

　　此剑本为雷与冰的共鸣体，却被粗暴封印，只余血纹侵蚀之祸。若不重锻，非但无法驾驭，终将反噬其主。

　　他正欲合卷，熔炉深处忽传一声闷响。

　　轰——！

　　岩浆炸裂，银光冲天。

　　赤足落地，银发少年踏火而出，周身电弧缠绕，足尖轻点玄铁，地面竟烙下焦痕。他抬眼，瞳中雷光炸闪，目光直锁夜澜手中之剑。

　　“就这破剑？也敢拿来炼？”

　　声如惊雷，坊内弟子耳膜欲裂。

　　夜澜未动，手已按上剑柄。肩头冰火凤凰虚影一闪而逝。他察觉到，这少年身上有股熟悉气息——非敌非友，而是……同源。

　　雷灵。

　　“你是谁？”夜澜问。

　　少年咧嘴，露出锋利犬齿：“雷嗔。这炉子的主人。”

　　话音未落，人已欺近，伸手直取幽陨。

　　夜澜本能后撤，灵力涌动，太极漩涡疾转。可下一瞬，他怔住。

　　幽陨，竟无抗拒。

　　任雷嗔一把抓过，剑身血纹非但未暴起，反而缓缓退散，裂纹处竟有微光流转，似在呼应。

　　“哼。”雷嗔掂了掂剑，嗤笑，“封了雷劫本源，还用凡火硬融？蠢得连剑都嫌。”

　　他不再多言，转身跃入熔岩池。

　　火焰冲天数丈，岩浆沸腾如怒海，可那银发少年却如履平地，赤足踏火，手中幽陨直接沉入千度火心。

　　刹那，剑身嗡鸣。

　　裂纹泛起雷光，血纹如潮退隐，剑脊符文微亮，旋即沉寂。一道金色雷纹自剑身扩散，融入池底，整座熔炉竟随之共振，嗡鸣如龙吟。

　　坊中众人呆立，如见神迹。

　　夜澜瞳孔微缩。

　　这非重锻，是唤醒。

　　雷嗔正以自身雷灵，唤醒幽陨的本源。

　　一刻钟后，少年跃出火海，衣不焦，发微湿，手中剑光流转，裂纹尽愈，血纹沉寂，剑身泛着冷冽雷芒。

　　他随手一抛，剑稳稳落回夜澜掌中。

　　“只能到这。”雷嗔甩手，电弧噼啪，“再往深处，得引雷劫淬炼。否则，这剑永远是个残次品。”

　　夜澜握剑，灵识探入——剑脉通畅，灵力归位，太极漩涡与剑心共鸣，再无反噬之感。

　　他抬眼，欲言。

　　雷嗔却已盯上他的脸。

　　“你这面具。”少年冷笑，指尖轻弹，一道雷光擦过夜澜右颊，“破铜烂铁，遮得住伤，遮得住命？”

　　夜澜不动。

　　“不如让我劈了你。”雷嗔咧嘴，瞳中雷光炸裂，“重铸一次，比修剑难？”

　　空气凝滞。

　　夜澜掌心收紧，冰火灵力在经脉中奔涌，太极漩涡疾转，随时可爆。可他未动。这非挑衅，是试探——试探他的极限，他的意志，他的……重生之志。

　　“若剑可重铸。”夜澜缓缓开口，声如寒渊，“人，亦可。”

　　雷嗔一怔，随即放声大笑。

　　“好！够狠！”

　　他转身，赤足踏过熔岩边缘，火焰在他足下熄灭，又在他身后重燃。

　　“等你敢引雷劫那天，再来找我。”

　　话音未落，他纵身跃入熔炉，身影没入火海，唯余池面浮起一道金色雷纹，缓缓扩散，终归沉寂。

　　夜澜立于炉畔，指节紧扣剑柄。

　　剑身微温，不再吸血。

　　面具下的焦痕仍在，可他知道，那不是终点。

　　是起点。

　　雷嗔说得对。

　　这具躯壳，这道伤，这层伪装……都该在雷劫中焚尽。

　　他转身，走出炼器坊。

　　天边破晓，第一缕阳光刺穿云层。

　　他未回头。

　　熔炉深处，金色雷纹最后一次浮现，旋即沉入岩浆，如沉睡的龙脉，静待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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