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百晓风云·残戟鸣渊

　　新洛城静静地匍匐在暗红色的天穹之下，宛如一头从浩劫废墟中艰难挣扎而起的巨兽。这座城市的城墙与传统的青砖垒砌方式截然不同，它是由巨大的、残留着法术焦痕和深深爪印的乱石混合着某种暗沉金属浇铸而成。这些乱石和金属相互交织，构成了一道坚固而粗犷的防线，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经历过的惨烈战斗和无尽磨难。

　　在城头高高飘扬的旗帜上，那鲜艳的颜色和独特的图案让人眼前一亮。仔细观察，你会发现旗帜上绣着的并不是普通的元字或者龙形，而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组合图案。 这个图案的主体是一柄斩破妖云的战戟，它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战戟的刃口闪烁着寒光，仿佛能够斩断一切邪恶。而在战戟的周围，缠绕着一道神秘的符箓，符箓上的符文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似乎在诉说着某种古老的力量。 这柄战戟与符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独特而震撼的图案。这个图案正是大元“镇邪司”的象征，代表着这座新城是在三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浩劫之后，由朝廷的强力机构主导重建的秩序堡垒。 “镇邪司”，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名字，它的存在让人不禁想起那些与妖邪作斗争的英勇故事。这座新城在“镇邪司”的守护下，仿佛拥有了一种无法撼动的力量，让人感到安心和敬畏。

　　远远地望去，新洛城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岳，其城墙高耸入云，令人不禁心生敬畏之情。城墙宛如钢铁长城一般，坚不可摧，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城墙上的了望塔和箭楼高低错落，犹如巨兽身上的鳞片，紧密而有序地排列着。这些了望塔和箭楼不仅是城市的防御工事，更是一种象征，它们严密地守护着城内的居民，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在城门上方，一块巨大的匾额高悬，上面刻着“新洛城”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这三个字犹如龙飞凤舞，透露出这座城市的威严和庄重。匾额的周围，还雕刻着精美的图案，使得整个城门显得更加气势恢宏。

　　付无咎拄着一根粗糙的枣木拐杖，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艰难。失去右腿的失衡感需要极强的核心力量去适应，而魂魄的创伤则让每一次集中精神都如同针扎。他穿着一身用仅剩的财物换来的粗布麻衣，脸上涂抹了些许尘灰，遮掩住过于苍白的脸色和那双与凡人迥异、经历过归墟与虚核洗礼的深邃眼眸。

　　入城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守卫的兵卒眼神锐利，检查了路引（由之前商队头领好心代办，花了些碎银），目光在他空荡荡的右裤管上停留片刻，闪过一丝见惯不怪的麻木，便挥手放行。浩劫之后，像他这样的伤残者并不罕见。

　　城内的景象让付无咎不禁感叹时光的流逝竟是如此之快，“三年”的时间仿佛在这座城市留下了深深的印记。街道虽然宽阔，但行人们却步履匆匆，神色凝重，似乎都背负着沉重的生活压力。他们的脸上大多都写满了岁月的风霜，眼神中透露出对周围环境的警惕和不安。

　　城中的建筑呈现出一种新旧杂陈的状态，既有仓促搭建起来的简陋屋舍，也有明显经过法术加固的高楼大厦。这些建筑彼此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景观，同时也反映出这座城市在经历了种种变故后所面临的困境。

　　空气中的灵气依然稀薄，但相比城外还是要浓郁一些。然而，这稀薄的灵气中却混杂着各种气味，有丹药的香气、妖材的腥味、符水的药味，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这些气味交织在一起，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和不安。

　　叫卖声、铁匠铺的敲打声、以及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兽吼或法术爆鸣声，此起彼伏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混乱而又充满顽强生机的末世画卷。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们依然在努力生活，他们的叫卖声和劳作声透露出对生存的渴望和对未来的希望。

　　他按照商队头领的指点，向着城西最为鱼龙混杂的“杂市”方向挪去。“百晓阁”便坐落于此。

　　杂市名副其实。地摊上贩卖着从古墓掘出的残破法器、沾染妖血的矿石、品相不一的低级符箓，甚至还有一些被铁链锁住、奄奄一息的小妖。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各种目光——贪婪、冷漠、好奇、警惕——在他身上扫过。付无咎收敛所有气息，如同滴水入海，尽量减少存在感。

　　百晓阁是一座三层木石结构的小楼，外表并不起眼，甚至有些陈旧，门口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笔力虬劲。进出的修士武者形形色色，修为多在筑基、凝液期徘徊，偶尔有一两个金丹气息的人物快速闪过，也都低调行事。

　　付无咎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

　　阁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旧书卷和檀香的味道。柜台后坐着一位昏昏欲睡、留着山羊胡的老者，修为不过练气顶峰。四周墙壁上挂着一些标注着价格的简易地图和情报清单，多是关于附近妖兽分布、低级任务之类。

　　付无咎走到柜台前，轻轻敲了敲桌面。

　　老者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他，尤其在拐杖和空裤管上顿了顿，懒洋洋道：“客官是买消息还是卖消息？价目表在墙上。”

　　付无咎压低了声音，尽量让声线显得平稳：“想打听些旧事，关于三年前浩劫中的一些人。”

　　老者挑了挑眉，似乎来了点兴趣：“三年前？那可是热门，也贵。说吧，具体是谁？”

　　“龙虎山，张不凡天师。”付无咎吐出第一个名字。

　　老者眼神微凝，坐直了些身子，打量了一下付无咎：“张天师？嘿，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价钱可不便宜，十条下品灵玉，或者等价之物。”

　　付无咎心中一动，灵玉？看来浩劫之后，修行界的通用货币也发生了变化。他身上并无灵玉，仅有几块商队换来的普通银两，显然远远不够。他不动声色，继续问道：“昆州，楚云州、李月露。还有……桃花岛。”

　　听到这几个名字，老者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凑近了些，低声道：“客官，打听这些……可是有点犯忌讳。尤其是桃花岛，镇邪司那边明令禁止提及。”

　　付无咎心沉了下去，但面上依旧平静：“只是好奇，听闻过这些名号。价钱好说，可否告知一二？”

　　老者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声音压得更低：“张天师的消息，值那个价。至于楚云州、李月露，还有桃花岛……你若是真想知道，再加五条下品灵玉，老夫可以告诉你些公开渠道查不到的东西。不过，出了这个门，老夫可什么也没说。”

　　付无咎沉默片刻，道：“我身上暂无灵玉。可否以物易物？”他试探着，将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巡天戟碎片的苍凉气息，若有若无地释放出一丝。这气息层次极高，但此刻他无力驾驭，只能模拟其意。

　　老者浑身勐地一颤，昏昏欲睡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付无咎，仿佛要将他看透。他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甚至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

　　“你……”老者深吸一口气，态度瞬间恭敬了许多，“客官……请随老夫到内间一叙。”

　　付无咎心中一凛，知道这丝气息引起了对方误会，但也别无他法，只能点头跟上。

　　内间更为雅致，设有隔音结界。老者请付无咎坐下，亲自斟上一杯灵茶，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

　　“老夫眼拙，不知是前辈驾临。”老者拱手道，语气带着试探，“前辈打听的这几人，牵扯甚大，不知前辈与他们……”

　　“故人之后。”付无咎模棱两可地答道，抿了一口茶，茶水入口，仅有极其微薄的灵气，对他如今的伤势杯水车薪，“你只需告知所知即可，报酬……我日后必会奉上。”他必须维持一个高深莫测的形象。

　　老者眼中精光闪烁，显然不信，但也不敢怠慢，沉吟道：“既然前辈问起，老夫便如实相告。张不凡天师，三年前浩劫之中，于珩琅山废墟与仙界来人、青蛟以及莫名邪物爆发惊天大战，据说打得天崩地裂。最后时刻，有传言说他引动龙虎山底蕴，重创强敌，但自身也……不知所踪。有说陨落了，有说重伤隐遁了。龙虎山祖庭在那之后不久便封山不出，具体情形无人知晓。”

　　付无咎心中刺痛，师父他……

　　“楚云州与李月露，”老者继续道，“浩劫初期，昆州城破，李极将军战死。楚云州与其父楚雄安率领天神殿残部与部分昆州军浴血奋战，一度下落不明。但约莫两年前，中州突然崛起一股新兴势力，名为‘问心阁’，阁主神秘莫测，但行事正派，专司打探消息、调和势力纠纷，甚至敢与镇邪司叫板。有传言说，这问心阁的背后，很可能就是失踪的楚云州，而李月露似乎也与之关系密切。”

　　问心阁？付无咎默念这个名字，楚云州果然还活着！而且似乎走出了自己的路？问心……是了，他在帝冢之中便已明悟往生问心之道。

　　“至于桃花岛……”老者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恐惧，“浩劫之后，桃花岛及其周边海域被列为禁地，据说被一层极其恐怖的桃花死瘴笼罩，任何靠近的人或船都会莫名消失。镇邪司曾派高手探查，皆有去无回。有传言说，那里成了大妖巢穴，也有人说，是桃花岛残余力量布下的绝阵……总之，已成绝地，无人敢近。”

　　桃花岛成了禁地……付无咎握紧了拳头，是因为那株变异血枫和陨落的桃木之灵吗？夕瑶的真灵微微一颤，似乎对“桃花岛”三字有所感应。

　　“那……青蛟慕了？仙界，尤其是紫薇卫，如今何在？”付无咎追问。

　　“青蛟？”老者露出心有余季的表情，“那孽畜三年前脱困后，吞噬生灵无数，几乎无人能制。但浩劫平息前夕，它似乎也遭遇了重创，之后便销声匿迹。有说它被神秘强者斩杀，有说它潜回老巢养伤，其麾下妖族大多被镇邪司清剿，但仍有部分残党流窜各地，为祸不浅。”

　　“仙界？”老者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浩劫之后，仙界之人便很少直接现身了。据说是因为那场大战他们也损失不小，加之‘虚’祸（这是他们对三年前浩劫的称呼）莫名平息，他们失去了继续大规模干预人间的借口。但镇邪司背后，绝对有仙界的影子，尤其是您刚才提到的那丝气息……似乎与仙界某些大人物追查的某件‘遗失之物’有关。”老者意有所指地看了付无咎一眼。

　　付无咎心中明了，紫薇卫并未放弃寻找巡天戟碎片。

　　“那么，如今这天下，除了镇邪司和问心阁，还有哪些值得注意的势力？”付无咎需要了解这个新世界的格局。

　　“多了去了。”老者如数家珍，“浩劫虽惨，但也催生了不少机缘。以前隐世的修真世家、宗门纷纷现世，争夺地盘资源。比较有名的有北方‘玄兵冢’，擅长炼器御傀；西南‘万毒沼’，行事诡秘；东海‘散修联盟’，鱼龙混杂。朝廷的镇邪司势力最大，背后有皇室和仙界支持，但内部也派系林立。总之，如今是群雄并起，看似秩序重建，实则暗流涌动。”

　　付无咎默默记下，又问了几个关于灵气异变、修行功法变迁的问题，老者都一一解答，态度愈发恭敬。

　　最后，付无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阁下可知，有何方法，能治愈道基之损，或……重塑残肢？”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腿。

　　老者仔细探查了一下付无咎的气息（付无咎并未完全掩饰魂魄的虚弱），又看了看他那覆盖着寂灭薄膜的断腿处，眉头紧锁：“前辈的伤势……古怪至极！似有至高法则之力残留，非寻常丹药医术能治。道基之损更是麻烦……据老夫所知，或许只有几种传说中的天地灵物，或者某些上古遗存的秘法才有可能。至于重塑残肢，涉及生命本源，更是难上加难。”

　　他沉吟片刻，道：“或许……‘问心阁’那里，消息更灵通一些。他们似乎对各类上古秘辛、奇物异宝颇有研究。前辈或许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不过，‘问心阁’门槛极高，非寻常人能接触。”

　　问心阁……看来，必须去那里一趟了。付无咎心中有了决断。

　　他起身，对老者道：“多谢阁下告知。今日之情，付某记下了。”他再次释放出一丝戟魂气息，作为震慑和承诺。

　　老者连忙躬身：“不敢，能为前辈效劳是晚辈的荣幸。前辈若需灵玉或落脚之处，晚辈可……”

　　“不必。”付无咎打断他，转身拄着拐杖，缓缓向外走去。他不想与任何势力牵扯过深，至少在他恢复部分实力之前。

　　走出百晓阁，暗红色的天光笼罩下来。付无咎抬头望天，目光仿佛穿透云层，看到了那冥冥中已然不同的天道规则。

　　虚的威胁解除，但人间的纷争并未停止，反而在新的格局下变得更加复杂。仙界虎视眈眈，妖族余孽未清，新兴势力崛起……

　　而他自己，重伤残躯，前途未卜。

　　但至少，他知道了故人可能安好，知道了前进的方向。

　　他紧了紧怀中被秩序气息包裹的真灵，感受着那微弱的跳动。

　　下一步，中州腹地，问心阁。

　　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坚定地融入了新洛城喧嚣而混乱的人流之中。背影萧索，却挺直如枪。

　　而在付无咎离开后不久，百晓阁内间，那山羊胡老者迅速取出一枚特制的传讯玉符，将今日所见所闻，尤其是那丝“苍凉至高气息”的出现，以及打听张天师、桃花岛等敏感信息的情况，烙印其中，玉符化作流光，悄无声息地射向镇邪司总部的方向。

　　暗处，已有目光注意到了这个突然出现、气息古怪的残废之人。

　　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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