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醉仙楼偶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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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槿慢慢吃完花津蟹,指尖捏着蟹钳轻轻一掰,将最后一点蟹肉挑出来送进嘴里,又端起桌上的二锅头,仰头喝了一杯,酒液顺着嘴角滑落,他用手背随意擦了擦,才慢悠悠地转头看向李彬,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李大人,地上跪着的可是您府上的管家?”

  李彬连忙站起身,腰弯得更低,脸上满是讨好的笑:“二公子,正是属下府上的管家李鹏飞!这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属下回去后定重重惩戒,绝不轻饶!”

  他一边说,一边给地上的李鹏飞使眼色,示意他赶紧认错求饶。

  朱槿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缓缓展开,指尖捏着纸条边缘,慢悠悠念道:“中书省都事李彬府上管家,李鹏飞,凤阳府定远县人。家中老娘有今年六十有三,瘫痪在床;有正妻张氏,年近四十,育有两子三女,次子尚在襁褓,女儿们穿的都是绫罗绸缎;三房小妾,大妾王氏住的是带花园的厢房,日日用珍珠粉敷面,手上戴的金镯子得有二两重,二妾刘氏爱听戏,每月都要请戏班到府里唱上三天,三妾陈氏更甚,光是首饰匣子就有五个,里面的翡翠、玛瑙没一样是凡品。”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脸色煞白的李鹏飞,继续念道:“更有意思的是,李管家还在应天府南门外、东市口、秦淮河畔分别养了四个相好,每个相好都住独门独院,院里有丫鬟伺候,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蜀锦苏绣—— 李管家,我说的没错吧?”

  随着朱槿的声音,包厢内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李善长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酒液溅出几滴在衣襟上也浑然不觉;胡惟庸脸色苍白,手心全是冷汗,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李彬更是额头青筋暴起,眼神里满是惊恐与慌乱,他怎么也没想到,李鹏飞私下的生活竟如此奢靡,更没想到朱槿连这些隐秘都查得一清二楚。

  李鹏飞跪在地上,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磕头,额头磕在地上发出 “咚咚” 的声响,很快就渗出血迹。

  朱槿将纸条随手扔在桌上,目光转向李彬,语气骤然变冷:“李大人,我想请问,中书省都事月俸二十八贯、米三石,李大人您自己过日子都得精打细算,您的管家却能养着正妻、三房小妾,还在外头藏着四个相好,他哪来那么多银两支撑这般开销?”

  话音刚落,他又转头看向李善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李丞相,现在《大明律》是您在负责编纂吧?请问李丞相,当朝官员贪污受贿,会如何惩罚?”

  李善长沉默着,手指紧紧攥着椅子扶手,指节泛白,他知道朱槿这是在故意刁难,可面对这直白的追问,他却迟迟不敢开口。

  朱槿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的酒液,轻声又问了一遍,语气里多了几分冰冷的压迫:“李丞相?!”

  李善长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回二公子,《大明律》草案中明确规定,官员若犯贪腐之罪,分‘枉法赃’与‘不枉法赃’。枉法赃者,一贯以下杖七十,每五贯加一等,八十贯即绞;不枉法赃者,一贯以下杖六十,每十贯加一等,一百二十贯亦绞。若官员纵容家仆贪赃,或与家仆通同舞弊,以‘共犯’论处,家仆所贪之财,若经查实与官员有关,官员需连坐,轻则削职流放,重则与家仆同罪,处以极刑。”

  他说完,包厢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江水声,衬得这室内的沉默愈发压抑。

  朱槿盯着李善长,又看了看瑟瑟发抖的李彬和李鹏飞,嘴角的笑意更深,却让人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随后,朱槿面色一转,一扫先前的冷峻,脸上又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继续大口吃着桌上的饭菜。

  他一边吃着,一边心里想着:“自己得多吃点,毕竟这种美味,我那抠门老爹平日是不可能让我吃的。”

  说着,他端起酒杯,仰头又灌了一口酒,然后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李彬,“都别看着我了,李大人坐啊,如此美味,都坐下吃啊。”

  李彬哪敢坐下,双腿微微打着颤,眼神里满是惊恐与疑惑,完全摸不透朱槿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下意识地看向李善长,在这满屋子人里,此刻只有李善长能救自己了。

  李善长心里清楚,李彬是自己的心腹,若连他都保不住,日后身边人必定人心惶惶。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开口:“二公子,李大人管家贪赃枉法,实在罪该万死,这就让胡惟庸安排人,带到应天府衙门审问,定要严惩不贷!但李彬李大人,平日里兢兢业业,一心为朝廷办事,绝对没有贪赃枉法的事情,还望二公子明察啊。您看……”

  他话说得小心翼翼,额头上却已满是汗珠。朱槿没有立刻回答,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见他手缓缓伸入怀中,众人都以为朱槿又要拿出一份关于李彬的罪证纸条,气氛瞬间又紧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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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道朱槿从怀中掏出的,只是一方手帕,他慢悠悠地展开,轻轻擦了擦嘴角沾上的油渍,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李大人作为李丞相的左膀右臂,我自然是相信李大人的。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丞相大人说的。”

  他转头看向胡惟庸,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胡府尹,辛苦你了,让人将李鹏飞带回衙门,好好审问吧。”

  李彬这才如释重负,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差点瘫倒在地,忙不迭地向朱槿和李善长行礼致谢。

  胡惟庸也不敢耽搁,立马喊来门外的衙役,将瘫在地上、早已没了反抗力气的李鹏飞押走。

  李鹏飞也没有再喊闹,眼神空洞,认命一般被人拖出了包厢,只留下一串拖行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包厢内,气氛依旧凝重,李善长、胡惟庸和李彬三人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朱槿却像没事人一样,又拿起筷子,伸向桌上的菜肴,仿佛刚刚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过。

  随后,朱槿端起那碗看似清淡的 “青菜豆腐汤”,用汤匙舀了一勺,吹了吹才送进嘴里,鲜美的滋味在舌尖散开,他眼睛微微一亮,随即又恢复了淡然模样。

  一碗汤见了底,朱槿放下汤匙,端起酒杯仰头又灌了一口酒,酒液顺着喉咙滑下,才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李彬,语气带着几分随意:“李大人,这青菜豆腐汤闻着清淡,喝着却有股说不出的鲜劲儿,倒不像是醉仙楼的手艺 —— 醉仙楼的厨子我认得几个,还没谁能把豆腐做得这么嫩,汤熬得这么清透。”

  他顿了顿,用汤匙轻轻刮着碗底,似是无意般补充,“是真美味啊,咱们王府的厨子,平日里炖个鸡汤都要放半锅香料,哪做得出这般鲜醇的味道,这汤喝着,倒像是把一整只老母鸡的精华都熬进这碗里了。”

  李彬本就紧绷着神经,听到这话更是吓得双腿发软,声音颤颤惊惊:“二、二公子好眼光!这汤确实不是醉仙楼的菜,是、是我府上厨子的当家本事,火候、食材都有讲究,全应天府就他一个人会做。您要是喜欢,我、我这就让人把厨子送到王府去,往后您想喝了,随时都能做!”

  他一边说,一边弓着身子,生怕哪句话惹得朱槿不快。

  朱槿却摆了摆手,拿起筷子夹了口茄鲞,慢慢嚼着:“不用了,偶尔尝一下新鲜就行。这种美味,讲究的就是个‘难得’,要是天天摆在眼前,反倒没了滋味。再说了,这么费心思的汤,我可无福消受 ”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李彬和李善长心上,明明没点破什么,却让人莫名心慌。

  朱槿说着,慢慢起身,走到李彬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似随意的力道,却让李彬身子一僵。

  下一秒,朱槿稍一用力,便将他按到椅子上坐下,语气带着几分 “热络”:“李大人坐啊,站着多累。我就是方才在听涛包厢,听珍珠姐说李丞相来了醉仙楼,想着好久没见丞相大人,过来讨一杯酒水喝,顺便蹭两口菜,没别的意思。”

  他又转头看向李善长和胡惟庸,笑着摆了摆手:“都别拘谨,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咱们今日就是寻常朋友聚聚,别总把‘二公子’‘大人’挂在嘴边,多生分。”

  话虽如此,包厢里的气氛却丝毫没有缓和。

  李善长端着酒杯的手依旧紧绷,指节泛白,目光在朱槿脸上来回逡巡,试图从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里,找出半分真实意图;胡惟庸坐在角落,筷子悬在半空,眼神时不时瞟向李善长,又飞快收回,像是在盘算着什么;李彬刚坐下的身子还没坐稳,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朱槿舀了一勺杂粮饭,慢慢嚼着,待咽下后,才抬眼看向李善长,语气少了几分随意,多了些许郑重:“李丞相,今日包厢里的都是自己人,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我父王登基大典,算着日子也就不到半年的时间了,这可是咱们大明开国的头等大事,礼制、安保、朝堂排班,每一样都马虎不得,还得靠您多多费心,把这些琐事捋顺了。”

  他顿了顿,又转头看向胡惟庸,“胡府尹,应天府是咱们大明未来的都城,城里的治安、民生、粮草调配,桩桩件件都关乎朝廷颜面。接下来这段日子,可千万别出什么纰漏,误了父王的大事。”

  这番话看似是叮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李善长和胡惟庸连忙放下酒杯,起身拱手应道:“二公子放心,属下(老臣)定当尽心竭力,绝不敢懈怠!”

  朱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又拿起汤匙,轻轻刮着碗底的残汤,似是无意般补充:“如今登基大典将近,府里事情多,我想着,最近这几个月,怕是要一直在应天府呆着了,也好帮着父王分担些琐事。”

  他抬眼看向李善长,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李丞相是父王最信任的人,也是咱们大明的肱骨之臣,我年轻识浅,往后在应天府,免不了要常向您请教,还望丞相大人别嫌我烦才好 —— 咱们多亲近亲近,也好让父王放心。”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想借着 “请教” 的由头,与李善长拉近关系。

  李善长何等老奸巨猾,怎会听不出其中深意?他连忙放下筷子,脸上堆起恭敬的笑,语气却带着几分疏离的坚定:“二公子言重了!老臣本就是为吴王殿下、为大明效力,二公子若有疑问,随时找老臣便是,老臣定知无不言。只是老臣心中,唯有吴王殿下,此生所求,便是辅佐殿下开创太平盛世,绝无半分私念。”

  他这番话,既接了朱槿的 “亲近” 之意,又明晃晃摆出 “忠于朱元璋” 的姿态,既不得罪朱槿,又守住了自己的立场,滴水不漏。

  朱槿看着他,笑了笑,没再多说,只是拿起酒杯,自顾自喝了一口。

  一旁的胡惟庸却没李善长这般镇定,听到朱槿说要长期留在应天府,又看了看李善长滴水不漏的表态,眼珠转了又转,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复杂的光 —— 有对朱槿留下的忌惮,有对李善长态度的琢磨,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盘算,只是这情绪藏得极快,眨眼间便恢复了平日的恭顺模样,仿佛方才的异样从未出现过。

  朱槿将一切尽收眼底。

  朱槿又坐了片刻,慢悠悠喝完杯中酒,将酒杯往桌上一放,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碎屑,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看不出深浅的笑:“时辰不早了,酒也喝了,菜也尝了。我那边还有军营的兄弟等我呢。李丞相,我就先行离开了。今日多有叨扰,诸位大人莫怪。”

  他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什么般补充道,“对了,我已经让珍珠姐给你们免单了,今日这桌算我请诸位大人的 —— 也算是谢过李大人这桌‘家常便饭’的情谊。不用送了。”

  说罢,他没再看众人一眼,既没理会李彬欲言又止的模样,也没在意胡惟庸悄悄松气的小动作,大摇大摆地朝着包厢外走去。脚步声由近及远,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可包厢内依旧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方才朱槿留下的话语,像是还在空气中回荡,压得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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