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屯田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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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槿随后看向李善长,语气平和地问道:“李丞相,如今徐大帅想必已收复陕西,西北一带是否仅剩甘肃待平定了?”

  李善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徐达收复陕西的军报,今日早朝才刚刚送达朝堂,沈家庄地处郊外,朱槿竟能及时知晓。

  他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朱标,暗自猜测是世子将消息告知了朱槿,却不知朱槿早已凭借自己的信息渠道掌握了军情。

  昨天夜里,蒋瓛已经将影卫收集的北伐的情报交给朱槿。

  密保字迹是影卫特有的密写体,娟秀中带着几分刚劲,除了 “徐达已收复陕西” 的核心捷报,还详细记录了北伐军的具体情况:军中剩余粮草约够十日之用,士兵伤亡不足五千,目前正驻守西安休整;残元势力已退至甘肃,在兰州、张掖一带布防,兵力约三万余人,多为骑兵。

  短暂思忖后,李善长颔首答道:“二公子所言不差,徐大帅确实已收复陕西,眼下西北仅剩甘肃需加紧平定。”

  待李善长回应完毕,朱槿转而面向杨思义,话题落在了北方的粮饷难题上:“杨大人,如今北方初定,多地田地荒芜,军粮供应颇为紧张。除了关中法运粮之外,不知您是否还有其他应对之策?”

  杨思义闻言,缓缓起身作答:“回二公子,当前经历连年战乱后,北方地域如河南、山东及西北等地,百姓流离,田地荒芜面积甚广,朝廷不仅赋税难征,连边军粮草都需从江南长途转运,成本极高——单说从江南运粮至北平,每石粮食的运输消耗就高达三石。

  这消耗并非凭空而来:一来江南至北平路途遥远,需经运河转陆路,仅船只租赁、车马雇佣的费用就占去不少;二来途中需供养运粮的民夫与兵卒,每人每日消耗的粮食加起来便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三来北方路途多崎岖,部分路段还需涉水或翻山,粮食在装卸、运输过程中难免损耗,遇上天灾或盗匪袭扰,损耗更是翻倍,算下来每运一石粮食到北平,路上消耗三石都算是保守估计。”

  “加之残元势力退守漠北,北方九边需驻军防御,边地却无粮可征,若全靠百姓转运粮草,恐引发民怨,元末的开河变钞教训仍需谨记;即便采用关中法利用商人运粮,其成本依旧不低。”

  顿了顿,杨思义继续说道:“正因如此,下官曾向上位上疏,提出‘屯田乃立国之本’的想法——如今北方荒地多、军粮少,若能让士兵在无战事时耕种,同时组织百姓到边疆屯田补粮,既能满足国用,也能减轻百姓负担。上位采纳了这一建议,如今已成为朝廷推行屯田制度的核心思路。”

  朱槿听着杨思义的话,心中暗自思索:屯田制度其实是古代为解决军粮、减轻财政压力而推行的“兵农合一”策略,核心是让士兵兼顾耕作与防御,实现“以屯养兵”,这一制度历经多代发展,到明朝时已较为完善,对边防稳固与边疆开发意义重大。

  他想到,军屯并非明朝首创,早在秦始皇时期,蒙恬北击匈奴后,便曾组织士兵在河套地区开垦荒地,开创了军屯的雏形;而明朝的军屯制度更为成熟,自己老爹将其作为立国之策,明确边军“三分守城、七分屯田”,内地军队“两分守城、八分屯田”,还将士兵分为专职耕种的“屯军”与专职防御的“守军”,确保各司其职。

  洪武至永乐年间的军屯,曾是大明王朝的坚实支柱 —— 永乐年间那时每年征收的 “子粒”(即屯军耕种土地后,按规定向朝廷缴纳的粮食,是军屯制度下朝廷获取军粮的主要形式,缴纳比例会根据土地肥力、年景好坏有所调整)粮食多达数千万石,占全国粮食征收总量的四成以上。

  这巨额的粮食储备,不仅基本满足了百万大军的日常需求,无需朝廷额外加税或依赖百姓长途转运,更成为 “永乐盛世” 的重要基石。

  正是有了军屯稳定的粮饷供应,朱棣才能安心推动一系列治国举措:疏浚大运河打通南北物资通道,修建北京紫禁城巩固统治中心,派遣郑和率船队远航彰显国威。

  更关键的是,军屯成为朱棣五征漠北的核心后勤保障 —— 漠北草原远离中原,粮草转运本是天大难题,而北方九边的军屯基地,如大同、宣府等地,提前储存了大量子粒,成为北伐军的 “前沿粮仓”。

  每次出征前,朝廷无需从江南长途调粮,只需从军屯粮仓调拨,既缩短了准备时间,又减少了运输损耗;甚至部分随军屯军还能在北伐沿途临时开垦荒地,补充粮草。

  可以说,若无军屯的支撑,朱棣五征漠北、打击鞑靼与瓦剌势力的宏大战略,几乎难以实现。

  军屯的价值还不止于此,它更带动了边疆的长远发展。

  比如云南,当年沐英率军屯垦,不仅开垦荒地百万亩,还引入中原的水稻、小麦等作物与先进农具,让昔日荒僻之地逐渐变成 “西南粮仓”,百姓生活日渐安稳;北方九边的军屯,也让长城沿线的大片荒地变为良田,既缓解了边粮短缺问题,又形成了 “屯堡相连” 的防御体系,有效抵御了蒙古部落的袭扰。

  朱槿看着杨思义眼中的自信,又扫过刘基与朱标专注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诚恳地开口:“杨大人,诸位,我并非要否定屯田制度的价值,相反,此策能解当下军粮与民生之困,已是难得的良策。可我不得不说,任何制度都有其时代局限,若长期缺乏调整,难免会出现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杨思义身上,继续说道:“就说军屯,士兵既要耕作又要训练,本就难以两全。若是为了完成粮食缴纳任务,让士兵把大部分时间投入耕作,军事训练便会被荒废 —— 时间一长,士兵连基本的兵器使用、阵法演练都会生疏,真遇到战事,根本无法形成有效战斗力,届时边防空虚,后果不堪设想;可要是侧重军事训练,耕作时间不足,粮食产量又会锐减,不仅无法满足军饷需求,士兵们因粮食短缺心生不满,甚至可能引发哗变,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话音刚落,杨思义的眉头便微微蹙起,下意识想反驳,却被朱槿接下来的话打断。

  “再看屯地管理,制度虽规定屯地归朝廷所有,严禁私人侵占,可偏偏缺乏专门的监督机构。卫所军官手握屯地分配与粮食征收的权力,很容易利用职权谋私 —— 他们会把肥沃的屯地私下划归自己名下,只把贫瘠之地分给屯军;更有甚者,通过虚报屯军逃亡的名额,侵占空置的屯地,再租给普通百姓收取地租,中饱私囊。长此以往,屯军无地可耕,军屯制度岂不是成了空谈?”

  朱槿转向众人,语气中多了几分沉重:“至于民屯,问题同样不小。朝廷为吸引百姓参与屯田,推出前几年免税的优惠政策,可政策一到期,百姓需按正常标准缴纳赋税。部分百姓本就家底薄弱,加上北方部分屯地经过几年耕种后肥力下降,粮食产量减少,根本难以承担赋税压力。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偷偷放弃屯地,逃回原籍,导致大量已开垦的土地再次荒芜,前期朝廷投入的耕牛、种子等资源也白白浪费,这不是让屯田成了‘一阵风’吗?”

  “更可气的是,有些地方官府在发放朝廷拨付的耕牛、种子时,还会暗中克扣 —— 把强壮的耕牛、饱满的种子留给自己或倒卖获利,只给屯田百姓发放老弱病残的耕牛和干瘪的种子。百姓们有地无法耕,即便勉强耕种,也难有好收成,长此以往,谁还愿意参与屯田?这不仅浪费了资源,更寒了百姓的心啊!”

  说到这里,朱槿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更重要的是,这些弊端若不及时解决,在未来会造成严重影响。就像军屯中士兵战斗力下滑,如果长此以往,面对北方部落袭扰时,边军还能够抵挡住么?只能被动防守,北方边疆会饱受战火侵扰,百姓流离失所;屯地被大量侵占,屯军失去生计,纷纷逃亡,军屯制度名存实亡,朝廷届时不得不重新依赖百姓转运粮草或加征赋税来供应军饷 —— 这会加重百姓负担,引发多地民怨,甚至可能爆发民变。”

  “而民屯的荒废,会让北方耕地利用率大幅下降,粮食产量难以提升,朝廷赋税来源减少,财政压力进一步加大。这些问题层层叠加,最终会成为动摇大明统治根基的隐患之一。”

  朱槿不由想到,屯田制度的转折点,始于自己好弟弟朱棣之后不久的宣德年间(1426-1435 年)。那是军屯由盛转衰的关键节点,朝廷对军屯的管控已出现明显松弛,核心表现为屯粮锐减与管理失序。

  据《明史?食货志》记载,宣德时期朝廷多次核实全国军屯田地,结果显示屯粮年产余粮较永乐年间减半。

  这背后,是两大制度支柱的动摇:一方面,为缓解军士压力,朝廷将永乐时期 “军田一分(约 50 亩)征余粮 12 石” 的标准减半,打破了 “以屯养兵” 的收支平衡;另一方面,地方官员对屯地的清查流于形式,权贵侵占屯地的现象开始蔓延,屯地面积骤减。

  到了英宗正统时期(1436-1449 年),军屯制度的衰落更是进入加速阶段,核心矛盾从 “管理松弛” 升级为 “体系崩坏”。

  全国屯粮仅存永乐时期的三分之二,部分边地甚至不足五成,朝廷不得不恢复 “江南运粮至边地” 的旧制;全国逃亡军士已达 160 万,剩余士兵多为老弱病残;镇守太监、卫所军官与地方豪强相互勾结,将国有屯地转化为私有财产,朝廷禁令形同虚设。

  说到底,明代军屯的衰落,以宣德朝为起点,正统朝为加速期,本质是 “国有土地公有制” 与 “封建权贵私有制” 矛盾的必然结果,也是军户制僵化、边防压力与官僚腐化共同作用的产物。

  这一制度的瓦解,不仅导致明朝 “养兵百万不费民粮” 的理想破灭,更间接引发了后期 “募兵制取代卫所制” 的军事变革,深刻影响了明朝的国防体系与财政结构。

  朱槿的话音在房间内落下,杨思义脸上的从容与自得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慌乱。

  在此之前,他始终坚信自己提出的屯田制度是救国良策 —— 连朱元璋都多次在朝堂上称赞此策 “稳固天下根基”,杨思义也暗自以 “救时之臣” 自居。

  他总觉得,屯田制度兼顾军粮与民生,既能让士兵自给自足,又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即便偶有小问题,也不过是执行中的细枝末节,只需稍加调整便可解决。

  可方才朱槿的一番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层层剖开了屯田制度光鲜外表下的隐患:军屯中耕战难以两全的矛盾、屯地管理缺失监督的漏洞、民屯优惠政策无衔接的缺陷,甚至连制度未来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都一一点明。

  每一条都精准戳中要害,尤其是听到 “屯地被占、军户逃亡,最终动摇统治根基” 时,杨思义只觉得后颈一阵发凉,冷汗顺着脊背缓缓流下,浸湿了衣服内衬。

  他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额头,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 —— 他从未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制度,竟可能在未来成为毁了朝廷的 “隐患”,这份认知如巨石般压在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一旁的刘基与朱标虽也面色凝重,但更多是对制度缺陷的担忧,而杨思义心中,除了担忧,更有对自身考量不周的愧疚与后怕。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朝靴,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朱槿的话,过往因屯田初见成效而产生的骄傲,此刻尽数化为自责 —— 若不是朱槿点破,自己恐怕还沉浸在 “制度完美” 的错觉中,任由隐患不断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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