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荒山夜雨

　　晨雾未散，龙志炼与铸剑已在衡阳城外十里处。老者牵着一匹瘦马，马背上驮着两副行囊，另一匹空鞍的马旁，龙志炼正将青衫下摆撕成布条，裹住臂弯处的伤口。昨夜那剑伤虽不致命，却因星陨砂反噬，此刻仍隐隐作痛。

　　“此去铸剑山庄，尚需三日路程。”铸剑老人翻身上马，声音比昨日清亮许多，“你这伤势若在途中发作，怕是要耽搁行程。”

　　龙志炼摇了摇头，将布条系紧：“当年师父在华山救我时，说过‘伤筋动骨，方知江湖路远’。老丈既有破妄剑在手，晚辈便是爬，也要跟到山庄废墟。”

　　老人闻言一怔，忽然低笑一声。他从怀中摸出个陶瓶，抛给龙志炼：“这是‘寒玉露’，可镇住星陨砂的灼痛。”酒液泼在伤口上，龙志炼只觉一阵清凉，连带着心头的烦躁也消散了几分。

　　两人沿着湘江西岸而行。时值深秋，两岸枫叶如火，偶有落叶飘入江中，顺流而下。铸剑老人骑在马上，话不多说，只是偶尔指点山川形势：“前面那座山叫‘回雁峰’，传说北雁南飞至此歇脚，故有‘北雁不过衡阳’之说。”

　　龙志炼望着山巅缭绕的云雾，想起昨夜茶棚中老者的言语——江湖是人心所铸的怪物。他摸了摸腰间的破妄剑，剑鞘上的青铜纹路在秋阳下泛着幽光，像是藏着无数秘密。

　　“老丈，”龙志炼忽然开口，“您说当年山庄被毁时，您躲在枯井里。可曾见过……见过我母亲？”

　　铸剑老人的身子微微一震，马蹄声也慢了下来。他勒住缰绳，指向江边一片芦苇荡：“当年火势太大，我只远远望见庄主夫人抱着个襁褓往井边跑。她穿一身月白裙衫，腕间戴着翡翠镯子……后来井被填了，我便再没见过她。”

　　龙志炼心头一酸。他幼时在华山，总梦见有个穿月白裙的女子，抱着他在桃树下唱歌。此刻听来，那梦境竟与这描述有几分相似。

　　“您……可还记得她的声音？”龙志炼的声音有些发颤。

　　铸剑老人沉默片刻，轻声道：“那日火起时，她喊了一句‘阿剑，快走’。声音清亮，像山涧里的泉水。”

　　“阿剑……”龙志炼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他忽然想起，自己幼时总爱用树枝在地上划“剑”字，师父曾笑他“人如其名，将来必与剑纠缠一世”。

　　两人继续赶路。入夜时，他们在山脚下寻了处破庙歇脚。庙门倾颓，泥塑菩萨缺了半边脑袋，香案上积满灰尘。铸剑老人从行囊中取出干粮，又生了堆篝火。

　　“这庙叫‘玄都观’，”老人拨了拨柴火，“三十年前还是香火鼎盛之地，后来出了个妖道，强抢民女，被五岳盟剿了。”

　　龙志炼啃着冷馍，忽听庙外传来脚步声。他握紧破妄剑，却见进来的是个老尼姑，灰布袈裟洗得发白，手里提着个竹篮。

　　“阿弥陀佛，”老尼合十行礼，“贫尼路过此地，见二位施主在此歇脚，特送些素饼来。”

　　铸剑老人接过竹篮，笑道：“多谢师父。敢问这附近可有去铸剑山庄的路？”

　　老尼的脸色微微一变，目光扫过龙志炼臂弯处的逆鳞纹路：“铸剑山庄？施主可是去寻那‘星陨玉’？”

　　龙志炼心中一凛，正要开口，却听铸剑老人道：“老朽只是去凭吊旧友。”

　　老尼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铸剑山庄的星陨玉早被左冷禅的人盯上了。二位若要去，须得小心——前日我在衡山脚下，见有群黑衣人也在打听此事。”

　　她说罢，也不等二人回应，转身便走。龙志炼望着她的背影，忽见她袈裟下露出一截红绸，与那日听雨楼中卖早点汉子手腕上的青鳞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老丈，”龙志炼低声道，“这老尼……”

　　“莫要多问。”铸剑老人打断他，“江湖中人，各有各的秘密。”

　　是夜，龙志炼靠在庙柱上假寐。忽闻外面雨声淅沥，他睁开眼，却见庙门被风吹开，雨丝斜斜飘进来。更远处，隐约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有人！”他低喝一声，握紧破妄剑。

　　铸剑老人也从梦中惊醒，抽出黑鞘剑。两人背靠背站着，只见庙门外闪过几道黑影，手中兵刃在闪电映照下寒光凛冽。

　　“是嵩山派的‘七煞剑’！”铸剑老人低喝，“小心他们的‘北斗七星阵’！”

　　话音未落，七道人影已然扑到。为首者手持长剑，剑柄镶嵌着北斗七星的宝石，正是钟镇手下的一名堂主。他厉喝一声：“交出星陨玉，饶你们不死！”

　　龙志炼冷笑一声，挥剑迎上。破妄剑出鞘的瞬间，星陨砂自他体内涌出，在剑刃周围形成淡蓝色的光罩。那堂主的剑刚碰到光罩，便如泥牛入海，瞬间被腐蚀出个缺口。

　　“邪法！”那堂主惊叫一声，倒退三步。

　　铸剑老人的黑鞘剑却与寻常剑法不同。他每一剑刺出，都带着破空之声，像是能撕裂空气。龙志炼瞧得入神，发现这剑法竟与自己臂弯处的逆鳞纹路隐隐呼应，仿佛血脉相连。

　　“龙公子，用‘游龙步’！”铸剑老人大喝一声。

　　龙志炼心领神会，脚步忽左忽右，宛如游龙。他手中的破妄剑也随之灵动起来，时而如毒蛇出洞，时而如猛虎下山。转眼间，便将七煞剑中的三人斩于马下。

　　剩下四人见势不妙，正欲逃走，却被铸剑老人拦住去路。“想走？”老者的声音里带着杀气，“当年铸剑山庄的血债，今日便拿你们来偿！”

　　他一剑刺出，黑鞘剑竟化作一道蓝光，将最后四人团团围住。龙志炼见状，也不再留手。他运转体内星陨砂的力量，破妄剑发出龙吟般的清鸣，剑锋所指，便是嵩山派的七星阵眼。

　　“轰！”一声巨响，七煞剑的阵法被破，四人倒飞出去，撞在庙墙上，口吐鲜血。

　　“说！左冷禅派你们来做什么？”铸剑老人揪住那堂主的衣领，厉声喝问。

　　堂主吓得魂飞魄散：“左……左掌门说，星陨玉能助他练成‘辟邪剑谱’的终极奥义……还说，只要得了星陨玉，便能掌控整个江湖……”

　　“胡说！”铸剑老人怒道，“辟邪剑谱本就是邪功，岂能与星陨玉相容？”

　　龙志炼心中一动，想起钟镇临死前的模样。他的紫霞剑与辟邪剑谱融合，招式诡异莫测，若非自己以命相搏，后果不堪设想。

　　“老丈，”龙志炼低声道，“看来左冷禅早已将两派武功合二为一，想要借助星陨玉的力量，成为武林至尊。”

　　铸剑老人松开堂主，冷笑道：“他想得倒美。星陨玉的力量，岂是他能驾驭的？当年铸剑山庄的庄主，便是因试图掌控星陨砂，才遭此横祸。”

　　他转身走向龙志炼，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你可知为何星陨玉会选中你？”

　　龙志炼摇头。

　　“因为你是铸剑山庄最后的血脉，也是唯一能平衡星陨砂力量的人。”铸剑老人的声音里带着欣慰，“左冷禅想利用你，可他不知道，星陨砂一旦被人掌控，便会反噬其主。”

　　龙志炼望着手中的破妄剑，剑刃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他忽然明白，这柄剑并非什么神兵利器，而是他内心力量的延伸。

　　“老丈，”龙志炼握紧剑柄，“我们继续赶路吧。”

　　雨渐渐停了。两人走出破庙，只见东方已现鱼肚白。远处群山连绵，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前面那座山，便是铸剑山庄的所在。”铸剑老人指着前方说道。

　　龙志炼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山顶隐约可见几座残垣断壁，在晨曦中显得格外苍凉。他深吸一口气，感觉体内的力量正在涌动。

　　“走吧。”他低喝一声，与铸剑老人并肩而行。

　　山路崎岖，两人走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来到山脚下。铸剑老人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这里便是铸剑山庄的遗址。”

　　龙志炼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百感交集。他仿佛看见当年的山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如今却只剩断壁残垣。

　　“父亲……”他轻声呼唤，泪水模糊了双眼。

　　铸剑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怀中摸出块青铜令牌：“这是当年庄主夫人的信物，上面刻着‘铸剑山庄’四个字。你拿着它，去寻找剩下的六块星陨玉吧。”

　　龙志炼接过令牌，只见上面果然刻着四个篆字，字迹斑驳，却依然清晰可见。

　　“老丈，您……”

　　“我要回华山了。”铸剑老人打断他，“当年我侥幸逃生，却未能救出庄主夫妇，心中有愧。如今你已找到自己的路，我也该去偿还这份亏欠了。”

　　龙志炼心中一酸，跪倒在地：“老丈大恩，晚辈没齿难忘。”

　　铸剑老人扶起他，笑了笑：“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说罢，他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龙志炼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

　　他转过身，面对着铸剑山庄的废墟，深吸一口气。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的身上，照在他臂弯处的逆鳞纹路上，泛着淡蓝色的光芒。

　　“父亲，”他低声道，“儿子一定会查明真相，为你和母亲报仇。”

　　说罢，他拔出破妄剑，剑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剑身上浮现出与逆鳞纹路相同的图案，仿佛与他融为一体。

　　“破妄，破妄。”龙志炼喃喃自语，“今日，我便要破了这江湖的虚妄。”

　　他迈开脚步，向着废墟深处走去。远处传来晨钟，清越悠长，仿佛在为他送行。

　　就在这时，废墟中突然传来一阵异响。龙志炼警觉地回头，只见一堆瓦砾中，缓缓爬出一个人影。那人穿着一身破烂的灰布衣服，脸上布满了伤疤，双目炯炯有神。

　　“你……你是谁？”龙志炼握紧破妄剑，警惕地问道。

　　那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我是这铸剑山庄的守墓人。你……就是那个有逆鳞的少年？”

　　龙志炼点了点头。

　　“跟我来吧。”守墓人转身向废墟深处走去，“庄主夫人的棺木，就埋在那棵老槐树下。”

　　龙志炼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两人穿过一片荒草丛生的庭院，来到一棵老槐树下。树干粗壮，枝叶繁茂，仿佛已有数百年历史。

　　守墓人停下脚步，指着树下的土堆：“庄主夫人就埋在这里。当年大火烧毁了山庄，我冒着生命危险，将她的棺木移到此处。”

　　龙志炼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他伸手扒开土堆，露出了棺木的一角。

　　“棺木已经腐朽，但里面的东西还在。”守墓人说道。

　　龙志炼小心翼翼地打开棺盖，只见里面放着一个木盒，盒盖上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

　　他打开木盒，里面躺着半块青绿色的玉牌，正是昨夜老者留下的那半块。玉牌上的七孔呈北斗状排列，与龙志炼腰间的青铜令牌背面的纹路完全吻合。

　　“这是……”

　　“这是当年庄主夫人留下的星陨玉。”守墓人说道，“剩下的六块，分布在天下各处。左冷禅的人也在寻找，你必须尽快找到它们。”

　　龙志炼将玉牌收好，心中涌起一股使命感。

　　“小子，”守墓人突然说道，“你可知为何铸剑山庄会被毁？”

　　龙志炼摇了摇头。

　　“因为庄主夫妇发现了星陨砂的秘密。”守墓人的声音变得低沉，“星陨砂能让人功力大增，也能让人走火入魔。当年左冷禅为了得到星陨砂，不惜屠了整个山庄。”

　　龙志炼握紧拳头，心中充满愤怒。

　　“你一定要阻止左冷禅。”守墓人说道，“否则，整个江湖都会陷入灾难。”

　　说罢，他转身离去，消失在废墟之中。

　　龙志炼站在老槐树下，望着远方的天空，心中暗暗发誓：他一定要找到剩下的六块星陨玉，揭开铸剑山庄的血案，阻止左冷禅的阴谋。

　　就在这时，破妄剑突然发出一阵清鸣，剑刃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龙志炼感觉体内的力量正在涌动，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破妄剑，向着山下走去。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的身上，照在他臂弯处的逆鳞纹路上，泛着淡蓝色的光芒。

　　“江湖路远，”龙志炼喃喃自语，“但我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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