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寒梅映月踏云行

　　药王谷的晨雾还未散尽，寒梅枝上的冰晶已折射出细碎的晨光。龙志炼立在寒玉池边，指尖掠过池水，幽蓝的涟漪荡开，映出他清俊面容上未褪的疲惫——昨夜为封寒玉池底的蚀骨阵眼，他运星陨砂整整三个时辰，此刻只觉丹田处隐隐发烫，倒像是星陨砂在体内醒转。

　　阿炼！苏清雪提着青瓷药篮从竹径转来，发间那支鎏金点翠的梅花簪子随着脚步轻颤，周伯说后山药庐的百年紫芝晒好了，我给你装了两包。她走到近前，忽觉他眉峰微蹙，伸手探他额头，可是寒毒未清？昨日探池受的寒气......

　　不妨事。龙志炼握住她微凉的手，将一枚温热的桂花糕塞进她掌心——这是小竹天没亮就起来蒸的，你昨夜守夜到丑时，该补补元气。苏清雪耳尖泛红，却将药篮往他怀里一塞：谁要你惯着？话音未落，竹篱外传来脆生生的唤声：阿姐！阿姐！

　　扎着双髻的小竹举着个锦盒跑来，发辫上的红绒花被风吹得乱颤：仇九姨说，这是从藏经阁暗格里找到的，说是夫人当年留下的行路囊她踮脚将锦盒递给龙志炼，盒盖上雕着并蒂莲，正是药王谷历代谷主的私印。

　　龙志炼打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三件物事：一方绣着星纹的灰布包袱，一柄裹着鲨鱼皮的长剑，还有块羊脂玉牌，正面刻着二字，背面却是空的。他拈起长剑，只觉入手极沉，拔鞘三寸，寒芒乍现——竟是柄从未见过的玄铁剑，剑身上密布细密的星纹，与星陨砂的光泽如出一辙。

　　这是......苏清雪凑过来，指尖轻触剑鞘上的星纹，与我那寒梅剑的纹路倒有几分相似。仇九不知何时站在廊下，青铜药杵在手中转了个圈：我在《千金方·器藏篇》见过记载，药王真人曾铸过七柄星陨剑，对应北斗七星，每柄剑的星纹都藏着一味主药的药性。她指了指剑脊处若隐若现的二字，这柄该是参宿剑，主补元气，最是克制寒毒。

　　龙志炼握剑的手微微发颤。母亲遗书里只提过星陨砂，却从未说过还有星陨剑。他将剑轻轻还入锦盒，目光落在那方灰布包袱上——打开来，是叠得方方正正的青衫，领口袖口绣着药王谷特有的云纹，内衬里还缝着个油纸包，打开是几块芝麻糖，正是他小时候最爱的零嘴。

　　母亲......他喉头哽住，指尖抚过油纸包上的折痕，仿佛还能触到当年母亲为他包糖时的温度。苏清雪悄悄将他的手放进自己掌心，掌心的温度透过层层锦缎传来，像是要把这十年的寒凉都焐化。

　　谷外有动静。仇九突然开口，药杵在青石板上敲出三长两短的暗号。龙志炼旋身跃上竹楼，就见谷口方向的雪地上，三串脚印正朝着药王谷而来——脚印极浅，却深浅不一，显然是刻意用轻功掩盖了真气波动，却又因雪质松软露出了破绽。

　　是玄冥教的鬼影步龙志炼眯起眼，鬼影门的功夫以为要，这脚印里带着三分腐臭气，该是他们用了尸油裹足的邪术。他转身看向众人，我去会会来者，你们看好谷口。

　　我和你同去。苏清雪抽出寒梅剑，剑尖挑落一片梅瓣，十年前在断魂崖，我没能护好夫人；今日，我总不能看着你涉险。

　　仇九也跟了过来，从药囊里摸出几包药粉：我这有百草通灵散，遇毒可解；迷魂香能惑人神智；还有......她顿了顿，将个小瓷瓶塞给龙志炼，九转还魂丹，是我用三年时间炼的，能吊半日性命。

　　三人沿着雪径来到谷口，就见那三个黑衣人正站在老梅树下。中间那人身材瘦高，脸上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左边是个矮胖子，腰间挂着七个铜铃，每走一步便叮当作响；右边的是个女子，青丝披散，腕间系着红绳，绳上串着十几枚人骨念珠。

　　龙家的小崽子，别来无恙？瘦高个率先开口，声音像是生锈的刀刮过石板，我家教主说了，只要交出星陨砂，药王谷的规矩......他突然暴喝一声，身影如鬼魅般欺近，右手成爪直取龙志炼咽喉。

　　龙志炼不闪不避，参宿剑地出鞘，剑气裹着星陨砂的微光迎了上去。瘦高个慌忙变爪为掌，掌心泛着幽绿，竟是淬了腐骨毒。剑气与他掌力相撞，发出的一声，绿毒被星陨砂灼成青烟，露出他腕间刺着的字纹身——正是玄冥教暗桩的标记。

　　好剑！矮胖子摇着铜铃大笑，七枚铜铃同时飞出，化作七道寒光射向龙志炼面门。苏清雪寒梅剑一抖，挽出七朵剑花，每朵剑花都精准地挑落一枚铜铃。仇九趁机撒出迷魂香，青烟过处，矮胖子脚步踉跄，捂着口鼻喊道：小娘皮好狠！这香里有曼陀罗！

　　废话真多。女子突然出手，人骨念珠如暴雨般袭来。龙志炼运起星陨砂护体，念珠撞在护体罡气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他这才发现，那些念珠竟是用千年寒铁所铸，每枚都刻着镇压魂魄的梵文。

　　三位，这是何苦？龙志炼收剑入鞘，星陨砂自指尖涌出，在三人脚下凝成个光罩，玄冥教主派你们来，总不会是想送死吧？

　　瘦高个突然扯下面纱，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小崽子倒会说话！我家教主说了，星陨砂是天地灵物，该归我教主所有。你父母当年不懂事，偏要逆教主的意思......他话音未落，女子突然掐了他一把，他顿时噤声。

　　教主有令，限你们三日内离开药王谷。女子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柔，否则，昆仑山的星陨泉，可就等不到你们了。她说着，抛来块黑铁令牌，牌上刻着只衔蛇的玄鸟，玄冥令，见了此令，你们药王谷的护山大阵......她笑了笑，自然会为教主敞开。

　　龙志炼接住令牌，只觉掌心一烫，令牌上的玄鸟竟泛起红光。他猛地捏碎令牌，星陨砂自指缝涌出，将碎片绞成齑粉：回去告诉你们教主，药王谷的地脉，不是谁都能动的。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暴退。龙志炼正欲追赶，苏清雪拉住他的衣袖：阿炼，你看！她指向三人离去的方向，雪地上竟有三朵黑花正在绽放——正是玄冥教蚀骨大阵的启动标记。

　　他们要引动毒雾。龙志炼脸色骤变，快回谷！通知周伯，让药童们把所有解毒草都搬到谷口；仇九，你去布药王九章阵，用石板封死地脉入口；我去寒玉池再看看星陨砂的阵眼......

　　三人狂奔回谷时，药童们已乱作一团。周福举着药锄站在谷口，正指挥着众人搬运药材；仇九带着几个药童用石板堵住地道入口，额角渗着细汗；苏清雪则带着女眷用湿棉絮堵住门窗，防止毒雾渗入。

　　阿炼！小竹从人群里钻出来，手里举着个铜铃，刚才有个黑衣人扔了这个进来，我捡的时候闻到股怪味......龙志炼接过铜铃，就见铃身上刻着只毒蝎，摇晃时竟有绿色粉末簌簌落下——正是蚀骨毒雾的引子。

　　快！把这些铃铛都扔进寒玉池！龙志炼大喝一声，抄起铜铃冲向寒玉池。苏清雪紧跟在后，寒梅剑挑着湿棉絮扑打，将落在药圃里的毒粉尽数扫落。仇九则带着药童们将石板砸进地脉裂缝，用星陨砂混合药泥封死。

　　待最后一枚铜铃沉入寒玉池底，池面突然泛起涟漪。龙志炼运起星陨砂护体，潜入池底，就见十二枚星陨砂引子正疯狂吸收着空气中的毒雾，表面的星纹已有些模糊，若再晚片刻，引子怕是要被毒雾反噬。

　　清雪！他浮出水面，把九转草的根须剪成寸段，和星陨砂混在一起撒进池里！九转草能解百毒，应该能稳住引子！苏清雪立刻取出药锄，小心剪下九转草，与星陨砂混合后撒入池中。根须刚触到水面，便发出声响，绿雾竟弱了几分。

　　仇九也带着药童们搬来大块的寒玉，铺在池边：寒玉能镇阴寒之气，或许能减缓毒雾扩散！周福则带着人熬制解毒汤，分给中毒的药童——这些人多是被黑衣人用铜铃划伤，伤口正渗出黑血。

　　三个时辰后，毒雾终于散尽。龙志炼瘫坐在池边，浑身湿透，却觉星陨砂的力量比之前更盛几分。他望着重新绽放的寒梅，忽然想起遗卷里的话：星陨砂乃天地灵物，需以仁心为引。此刻再看池底引子上的星纹，竟比之前更清晰了几分，像是被某种纯净的力量洗去了杂质。

　　阿炼。苏清雪递来件狐裘，你又在想什么？

　　龙志炼接过狐裘，裹紧了些：我在想，父母当年为何要把遗卷藏在藏经阁？他们定是知道，星陨砂的力量越大，麻烦越多。他望向谷中忙碌的身影，药童们在整理药材，仇九在记录药谱，周福在修补房屋，可他们更知道，药王谷的重光，从来不是靠某个人的血脉，而是靠每一个相信它的人。

　　苏清雪笑了，腕间朱砂痣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就像这寒梅，就算被雪压弯了枝，来年春天还是会开。她指了指龙志炼颈间的玉珏，就像这玉珏，两半合在一起，才能照见完整的龙纹。

　　龙志炼握紧玉珏，星陨砂在体内轻轻震颤。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玄冥教主的阴谋、星陨门的秘密、昆仑山的星陨泉......但此刻，看着身边这些温暖的笑脸，他忽然有了勇气。

　　深夜，龙志炼独自来到母亲的祠堂。祠堂里点着长明灯，母亲的遗像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他跪在蒲团上，将那方灰布包袱里的芝麻糖摆在供桌上：母亲，阿炼要去昆仑山了。您说过，星陨砂要用来救人，不是争权。阿炼记着呢。

　　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晃了晃，灯芯爆出朵灯花。龙志炼望着跳动的火光，仿佛看见母亲站在云端，对他温柔地笑。他站起身，将参宿剑系在腰间，又将那枚空白的玉牌收进怀中——等找到昆仑山的星陨泉，他定要在玉牌背面刻下新的字，刻下药王谷的重生，刻下所有为仁心而战的人。

　　次日清晨，药王谷的雪停了。龙志炼站在谷口，望着远处的雪山。苏清雪跨着青骓马立在他身侧，仇九背着药囊走在前面，周福牵着小竹的手跟在后面，药童们的笑声像银铃般散在风里。

　　阿炼，该走了。苏清雪轻声说。

　　龙志炼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寒梅的香气裹着晨雾涌来，他忽然想起昨夜在祠堂里，母亲的遗像前落了片梅花瓣——那是今冬的第一朵春信。

　　昆仑山，我来了。他低声说，马蹄声惊起一群寒鸦，掠过雪地，朝着东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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