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命线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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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阮的选择,像一颗无声的种子,落进了命簿核心那道狰狞的裂痕里。没有立刻天翻地覆,没有瞬间改天换地。天庭倾注的神力仍在疯狂修补,那道裂痕在磅礴的力量压制下,蔓延的速度被强行减缓,甚至开始有了一丝丝弥合的趋势。

  但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

  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酆都第一殿的秦广王。他正在批阅一份关于某个区域亡魂滞留异常增多的卷宗,指尖那支能定阴阳、判生死的判官笔,毫无征兆地,笔尖的毫毛极其轻微地炸开了一丝。不是受到攻击,也不是力量波动,更像是一种……“卡顿”?仿佛他笔下流淌的、维系阴司运转的某种底层规则,被一粒微不足道却坚硬无比的沙子硌了一下。

  他抬起眼皮,那双看透无数轮回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惊疑。他感觉不到具体的变化,却能察觉到一种“不顺畅”。就像一条奔流了亿万年的江河,水势依旧浩大,但水下深处,某块奠基的巨石,似乎松动了毫厘。

  不远处,楚江王的虚影悄然凝聚,脸上惯有的阴冷冷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的审视。“那波动……”他声音低沉,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不确定,“你也感觉到了?”

  秦广王没有回答,只是将判官笔轻轻搁在笔山上,发出细微的“嗒”一声。殿内死寂,两位阎君都能感到,那横亘在众生头顶、无形却无处不在的“铁律”,那本应绝对精准、不可违逆的命簿之力,似乎……泄露出了一丝极其稀薄,却真实存在的“不确定性”。

  阳间,一座繁华的都城。

  西市口,人潮涌动。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乞儿,正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围住。他今日“注定”要因偷窃一个肉包子,被当街活活打死,以儆效尤。棍棒带着风声落下,乞儿吓得闭目等死。可就在棍棒及体的前一瞬,不知是脚下踩到了一块不知谁丢弃的瓜皮,还是体内求生本能压倒了恐惧,他猛地向旁边一滚——那里竟然有一个被杂物半掩的、狗洞大小的缺口!他瘦小的身体险之又险地钻了进去,棍棒砸在杂物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乞儿连滚带爬地在堆满垃圾的窄巷深处瘫倒,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浑身抖得像筛糠。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反复冲撞:“我没死?我……我躲开了?”这和他过往任何一次挨打、逃跑的感觉都不同,这一次,更像是……“不该这样”。

  边陲军营,那个曾被阿阮点醒、组织起巡逻队的老兵,正靠坐在辕门下,就着昏暗的天光擦拭一把卷刃的战刀。动作忽然一顿。他抬起头,布满风霜皱纹的脸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里有些茫然。就在刚才,他心里莫名地“轻”了一下。不是卸下重担的轻松,而是好像……一直无形中捆缚着他,让他觉得一切都是“命该如此”的那根绳子,好像……松了个扣?他甩甩头,啐了一口:“妈的,想啥呢,擦刀!”

  更多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变化,在三界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发生。

  一个被游方道士断言“命中无子,强求招祸”的妇人,在某个寻常的清晨,对着稀粥一阵毫无来由的恶心干呕。

  一个屡试不第、被学政判定“文思枯竭,此生止步于此”的老童生,在落笔誊抄旧文时,手腕莫名一抖,一个字写出了截然不同的筋骨,紧接着,一段从未有过的精妙议论涌上心头。

  一个缠绵病榻数月、郎中都暗示准备后事的老人,在儿女的啜泣声中,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后,胸口那口憋了许久的浓痰突然咳出,竟然缓缓地,喘匀了气息。

  自然,并非所有偏离都是好的。

  一支常年行走固定商路、从未出过大错的商队,在晴朗的天气里,遭遇了一场毫无征兆的局部沙暴,损失惨重。

  一对被邻里称颂为“天作之合”的恩爱夫妻,因为妻子失手打碎了一个丈夫并不在意的普通瓦罐,竟引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的争吵。

  一个多年来风调雨顺、田埂稳固的村庄,一夜之间,牲畜莫名病倒了一片。

  混乱,无序。

  但这些“意外”和“偶然”,与过去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们不再完全被束缚在一条名为“注定”的轨道上。它们像是脱离了缰绳的马驹,虽然跌跌撞撞,方向难测,却真实地拥有了“奔向别处”的可能。

  命簿依旧在运转,天庭的神力仍在试图将一切拉回它书写好的“正轨”。然而,阿阮以自身意志和稳婆龙柱印融入命簿裂痕的那股力量,代表着“不一定”、“有可能”、“会改变”的活性意志,如同最顽强的病毒,伴随着命簿规则的每一次流转,悄然渗透、扩散。

  它没有直接对抗,而是像最卑贱的野草,在冰冷规则的缝隙里扎根,在既定命运的脉络间无声疯长。

  那些原本纯白、顺滑、指向明确的命运丝线,不再绝对“听话”。它们偶尔会打上一个毫无道理的死结,会突然分出一条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细小枝丫,会像接触不良般,传递出微弱却刺眼的“杂讯”。这些混乱的枝丫脆弱,毫无规律,却像野草般烧不尽,吹又生,顽强地干扰着那台名为“命簿”的庞大精密仪器的推演。

  若小桃的溯命瞳尚在,她或许会这样描述:那片原本由无数纯白丝线编织成的、冰冷而壮丽的命运图景,此刻,正从核心裂痕处,开始沁出丝丝缕缕驳杂的颜色,生出无数毛躁的、不和谐的线头。整幅画卷,正在从“工笔重彩”,滑向一幅充满未知与可能的……“写意泼墨”。

  而在那片曾被百神联手轰击、化为绝对虚无的阴阳裂隙。

  此刻已空无一物。毁灭性的神光将一切都湮灭成了最基础的混沌微粒,连同那残存的三丈神域根基,连同里面可能存在的任何生命痕迹,似乎都彻底消失了。负责监控此地的天兵神识一遍遍扫过,回报皆是“无异常”。

  虚空死寂,仿佛那逆命的稳婆,那五个星子,那场惨烈的抗争,都只是幻觉,从未存在过。

  只有那高悬于天庭深处、被重重保护的命簿核心处,那道在浩瀚神力压制下依旧顽固残留、未能完全弥合的黑色裂痕,以及裂痕最深处,那一丝微弱到极致、却怎么也无法被磨灭的、属于阿阮的“活性”烙印,在无声地证明着,一场以生命和意志为赌注的博弈,已经落子。

  新的时代,没有恢弘的宣言,没有壮丽的启幕,它只是在旧秩序的裂痕中,如同命线上那些悄然滋生、无人问津的野草,探出了它混乱、脆弱,却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嫩芽。

  无名纪元,于此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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