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婆婆的审视

　　在硬得能硌死人的雕花靠背椅上蜷缩了一夜，苏晚晴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像是被拆开又重新胡乱组装了一遍。

　　天光微亮，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棂，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模糊的光斑，也彻底驱散了昨夜红烛摇曳留下的最后一点暧昧暖意。

　　空气里那股浓重的药味似乎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清晨特有的、带着点清冽寒意的空气。

　　苏晚晴动了动僵硬发麻的四肢，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

　　她瞄了一眼拔步床的方向。厚重的帐幔低垂，只隐约能看到里面一个模糊的侧卧轮廓。

　　呼吸声均匀绵长，节奏平稳，完全不像昨夜那个咳得撕心裂肺、仿佛随时会断气的样子。

　　【啧，效果不错嘛。】

　　苏晚晴内心的小人儿得意地甩了甩不存在的刘海。

　　【灵泉水，居家旅行，咳血必备！童叟无欺！】

　　她甚至有点小遗憾，昨晚应该趁机推销一下的，按滴收费，绝对暴利！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强烈的饥饿感提醒着她现实的需求。

　　空间试用区今天还没刷新，能量点还差30才能解锁商超购物大权。

　　丞相府三天馊粥生涯加上昨夜折腾，她急需补充能量！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听了听。

　　外面很安静。

　　她试探着，轻轻拉了一下门闩——

　　纹丝不动。

　　苏晚晴：“……”

　　内心oS：【靠！软禁？！侯府也兴这套？！】

　　就在她琢磨着是暴力破门（风险太大）还是回空间喝灵泉水（喝到饱也涨不了30点）充饥时——

　　“笃笃笃。”

　　三声极有规律的、不轻不重的叩门声响起。

　　紧接着，是昨夜那个刻板严肃的管事嬷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

　　“世子妃，时辰不早，该起身去给夫人敬茶了。”

　　敬茶？

　　婆婆林氏？

　　苏晚晴瞬间警醒。

　　根据原主那点可怜的记忆碎片和昨日惊鸿一瞥，这位逍遥侯夫人可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主儿。

　　儿子病危，被迫接受一个替嫁冲喜的庶女儿媳，心情能好才怪！这杯“媳妇茶”，怕是不好喝。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了一下身上那身皱巴巴、浆洗发白的劣质嫁衣，又摸了摸头发——还好，不算太乱。

　　盖头？昨晚就不知道甩哪儿去了，也懒得找。

　　“知道了。” 她扬声应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门闩被从外面打开。

　　管事嬷嬷带着两个捧着水盆、布巾等洗漱用具的丫鬟走了进来。

　　嬷嬷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迅速在苏晚晴身上扫了一圈，看到她身上依旧穿着那身寒酸的嫁衣，头发也没正经梳理，眉头立刻不悦地蹙了起来，眼神里的轻视和不耐烦几乎不加掩饰。

　　“世子妃，您就穿这身去给夫人敬茶？” 嬷嬷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惊讶和责备，“这成何体统！还不快伺候世子妃更衣梳妆！” 后半句是对着两个丫鬟说的，语气严厉。

　　两个丫鬟低着头上前，手里捧着的却是一套……同样半新不旧、颜色暗淡、料子普通的藕荷色衣裙？款式简单，毫无纹饰，连寻常官宦人家体面些的丫鬟穿的都不如。

　　苏晚晴瞥了一眼，内心冷笑：【呵，下马威来了。】

　　她也不戳破，配合地让丫鬟帮她换下那身刺眼的红嫁衣。

　　梳头？她拒绝了丫鬟要给她梳繁复发髻的打算，只让她们简单地挽了个最普通的圆髻，用一根素银簪子固定住。

　　清水洗了把脸，连丫鬟递过来的、劣质得呛人的脂粉都没用。

　　收拾停当，苏晚晴看着铜镜里那个依旧清瘦、脸色苍白、穿着朴素得近乎寒酸，却眼神清亮、背脊挺直的身影，满意地点点头。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惨，但够倔！主打一个真实！】

　　“走吧。” 她率先转身，无视了管事嬷嬷那更加不满的眼神。

　　管事嬷嬷冷哼一声，在前引路。两个丫鬟捧着装着那身劣质嫁衣的托盘，跟在后面。

　　走出昨夜的新房小院，清晨的侯府展现在眼前。

　　亭台楼阁，飞檐斗拱，假山流水，处处透着百年勋贵的底蕴和威仪。

　　但整个府邸笼罩在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氛中，下人们行色匆匆，脸上难见笑容，见到她们一行，也只是远远地低头行礼，眼神躲闪，带着一种疏离和……隐隐的轻视？

　　苏晚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些目光。

　　那些目光在她朴素得不像话的衣服上停留，在她空荡荡没有任何首饰的头上扫过，在她平静却难掩憔悴的脸上掠过，然后飞快地垂下，但那眼底深处藏着的，分明是“果然是个不受待见的冲喜货”、“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比下人还不如”的鄙夷。

　　【oK，表面恭敬，内心鄙视。侯府生存难度 1。】

　　苏晚晴内心淡定记录。

　　她早就料到会是如此。一个替嫁的、娘家不给任何支持的庶女，在这等级森严的侯府，能有什么地位？

　　她被引着，穿过重重回廊，来到一处更为肃穆、宽敞的院落。

　　院门口站着两个穿着深青色比甲、面无表情的粗壮婆子，眼神锐利如鹰。

　　正屋的门敞开着。

　　管事嬷嬷在门口停下，微微躬身：“夫人，世子妃来给您敬茶了。”

　　“进来吧。” 一个平静无波、带着威严的女声从屋内传来。

　　苏晚晴定了定神，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光线明亮，陈设大气古朴，多用深色硬木，透着一种武将世家的刚硬与内敛。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主位的紫檀木雕花圈椅上，端坐着逍遥侯夫人林氏。

　　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织金云纹的常服，外罩一件墨色锦缎比甲，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簪着一支通体碧绿的翡翠簪子，再无多余饰物。

　　面容保养得宜，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秀美轮廓，但眉眼间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冰霜和深深的疲惫。

　　眼神锐利，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仪和一种……穿透人心的审视。

　　苏晚晴刚一进门，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就如影随形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从头到脚，每一寸都不放过。

　　那目光像冰冷的刀子，刮过她朴素的衣着，掠过她空无一物的发髻，最终定格在她平静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评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与疏离。

　　压力，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一个穿着体面的大丫鬟端着红漆托盘，上面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盏，走到苏晚晴身侧，低眉顺眼地示意。

　　苏晚晴按照记忆中的规矩，上前几步，走到林氏座前约三步远的地方。

　　她没有立刻跪下，而是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姿态放得很低，声音清晰而平稳：

　　“儿媳苏晚晴，给母亲请安。”

　　林氏没有立刻叫起，目光依旧在她身上逡巡。

　　空气静得落针可闻。

　　几息之后，林氏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砸在寂静的厅堂里：

　　“起来吧。”

　　苏晚晴依言起身，垂手侍立。她知道，重头戏在后面。

　　果然，林氏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剥开她的皮囊，看清内里的灵魂。

　　她端起旁边小几上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拨了拨浮沫，动作优雅，却透着冷意。

　　“苏氏。” 林氏终于开口，语气平淡无波，没有任何对新儿媳的亲近，只有公事公办的疏离，“你既已嫁入侯府，便是萧家妇。珩儿的身子骨…你也看到了。”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苏晚晴，眼神里的冰霜更重了几分：

　　“侯府不指望你能带来什么冲天的福运，只盼你能谨守本分，安分守己。”

　　“安分守己”四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格外重，带着浓浓的告诫意味。

　　“照顾好世子的起居，莫要惹是生非，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林氏的目光扫过苏晚晴朴素的衣着，意有所指，“侯府自有侯府的规矩，不会亏待安分的人。但若是不懂规矩，不识抬举…”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里的威胁，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有分量。

　　训诫完毕，林氏放下茶盏，下巴微抬，示意了一下端着茶的大丫鬟。

　　大丫鬟立刻上前，将托盘举到苏晚晴面前。

　　敬茶。

　　苏晚晴垂着眼，伸出双手，稳稳地端起那杯滚烫的茶盏。

　　茶杯很烫，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杯壁传递到指尖，但她端得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她上前一步，双膝微屈，姿态恭敬地将茶盏高举过头顶，声音平稳：

　　“母亲，请用茶。”

　　林氏看着她稳稳端茶的手，看着她低垂却不见丝毫慌乱的眼睫，看着她虽然朴素却挺得笔直的背脊，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讶异。

　　这个丞相府不受待见的庶女，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般怯懦无能？

　　她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接过了茶盏，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便随手放在了旁边的小几上。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更没有寻常婆媳敬茶时那种虚假的亲近感。

　　“好了。” 林氏的语气依旧平淡，“下去吧。好生伺候世子。”

　　“是，母亲。儿媳告退。” 苏晚晴再次福身行礼，动作规矩，无可挑剔。

　　她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低着头，在管事嬷嬷的“护送”下，退出了这间威压深重的正屋。

　　直到走出院门，重新呼吸到外面微凉的空气，苏晚晴才几不可察地轻轻吁了一口气。

　　后背，竟微微渗出了一层薄汗。

　　【oK，冷面婆婆GEt，生存难度 1。】

　　苏晚晴内心精准记录。

　　【训诫关键词：安分守己，莫惹是非，莫生妄念。潜台词：守好你的活寡，别作妖。】

　　她抬头看了看侯府依旧阴沉沉的天空，又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

　　【婆婆的茶喝完了…】

　　【接下来，该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了！】

　　【侯府的厨房…在哪个方向来着？】

　　她无视了身后管事嬷嬷那审视的目光，开始凭借感觉和模糊的记忆，朝着空气中隐约飘来的、一丝食物香气传来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侯府的生存游戏，第一关（婆婆的审视）勉强过关。

　　第二关（填饱肚子），正式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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