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裂魂之契

　　“幽冥。”她用力握紧他的手臂，声音清晰而冷静，仿佛能冻结空气，“看着我。”

　　幽冥赤红的眸子转向她，里面翻涌着毁天灭地的狂澜。

　　沐瑶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宣誓：“他们想把我当成祭品，想把我们当成棋子。那就让他们看清楚——”

　　她抬起另一只手，手背上那灰败的烙印在幽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体内那沉眠的寂灭原点似乎感应到她的意志，传来一丝冰冷却驯服的悸动。

　　“这颗‘种子’，究竟会开出怎样的花。”

　　是带来毁灭，还是……成为斩向毁灭的利刃？

　　主动权，不该永远掌握在布局者手中。

　　幽冥凝视着她眼中那簇比星辰更耀眼、比烈焰更灼热的火焰，那里面没有彷徨，没有退缩，只有与他同等的决绝与战意。他胸腔中翻涌的暴怒与恐慌，奇异地被这火焰抚平、吸纳。

　　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却又带着一种将全部重量交付于此的依赖。

　　“好。”他哑声应道，只有一个字，却重逾山岳。

　　所有的分歧与争吵，在这一刻面对共同敌人与残酷真相时，烟消云散。他们依旧是彼此最锋利的刃，最坚实的盾。

　　寝殿内，两人相依而立，身影被幽冥灯黯淡的光芒拉长，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两柄即将出鞘、斩向命运的利剑。

　　而悬浮的幽冥灯，灯焰依旧微弱，却在无人察觉的最深处，那一点属于沐瑶前世的残魂光点，极轻、极轻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幽冥指间的血迹在沐瑶腕间晕开，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他呼吸沉重，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神魂深处蛛网般的裂痕。方才强行读取魂灯信息，几乎让他刚被归墟之泪勉强粘合的神魂再次崩裂。

　　“他们……很快会来。”他声音低哑，每个字都带着血气。不是猜测，是断定。魂灯的异动如同黑夜中的烽火，足够为“影子”指明方向。

　　沐瑶反手扣住他冰冷的手指，触到他紊乱的脉搏。“你的神魂撑不住再次穿梭。”她语气冷静，眼底却烧着暗火。归墟之眼耗尽了她的本源，心灯晦暗，手背上的烙印隐隐发烫，与魂灯残留的悲鸣共振。

　　幽冥抬眼，眸色深得骇人。“有一个办法。”他指尖凝起一丝幽光，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裂魂之契。”

　　沐瑶瞳孔微缩。她知道这个契约——上古禁术，并非简单的心神相连，而是将两者的部分神魂本质彻底撕裂，再强行交织共生。共享的不仅是感知和力量，更是生命核心与灵魂创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一方神魂湮灭，另一方绝无幸理。这是比死亡更彻底的捆绑。

　　“你现在的状态，强行裂魂，无异于自毁。”她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动摇。

　　“所以需要你的心灯为引，以你的星辰本源为桥。”幽冥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容拒绝，“我的幽冥之力可暂时稳固你的寂灭之种，你的心灯之力能护住我碎裂的神魂不至消散。这是唯一能在‘影子’到来前，让我们都有一战之力的方法。”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着她的耳廓，气息灼热而脆弱：“但若你有一丝不愿，若你无法承受与我共担这破碎……”

　　“开始吧。”沐瑶打断他，没有半分迟疑。她指尖挑起，心灯残余的光芒如一簇微弱的金色火焰在指尖跳跃，映亮她坚定的眉眼，“要裂多少？”

　　幽冥凝视着她，眼底翻涌的狂澜在这一刻奇异地平息下来，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温柔的决绝。他引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剧烈跳动的眉心。

　　“不多不少，”他低语，唇色苍白，眼神却亮得灼人，“只要够让你替我疼。”

　　话音未落，他指尖幽光猛然刺入自己眉心！

　　“唔！”一声闷哼，他身体剧烈一震，额间沁出大量冷汗，脸色瞬间灰败。一道细微却清晰的裂痕在他神魂深处蔓延开来，带来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几乎在同一时刻，沐瑶指尖的心灯之火顺着他的引导，猛地撞入那裂痕！

　　轰——！

　　难以想象的剧痛顺着那无形的链接悍然冲入沐瑶的识海！那不仅仅是肉体的疼痛，是灵魂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的战栗，是幽冥神魂中累积千年的孤寂、背负、以及逆轮回带来的毁灭性创伤，如同冰锥混着烈火，瞬间灌入！

　　她喉咙里涌上腥甜，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却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心灯的光芒在她识海中疯狂摇曳，却顽强地护住了两人共同的神魂核心，将那崩裂的趋势强行稳住。

　　紧接着，她感觉到一股冰冷、死寂、带着吞噬一切气息的力量——属于她体内沉眠的寂灭之种——被一股温和却坚定的幽冥之力悄然包裹、隔绝。那一直隐隐作祟的侵蚀感，竟暂时平息了下去。

　　而她也清晰地“看”到了，幽冥神魂上那些纵横交错的、新旧叠加的伤痕，感受到了他强撑的意志下，那深不见底的疲惫。

　　同时，幽冥也“听”到了她心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感知到她本源亏空带来的虚弱，以及那灰败烙印下，归墟气息与寂灭之种相互撕扯的、令人心悸的平衡。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两种同样沉重的创伤，在这一刻，通过这强行撕裂又紧密交织的契约，达到了某种危险而脆弱的共生。

　　幽冥缓缓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气息，抬起眼。剧痛让他视线有些模糊，但他能清晰地“看到”身旁沐瑶紧绷的侧脸，能“听到”她心脏因疼痛而加速的跳动。他们之间不再需要言语，一种远超默契的感知将两人牢牢捆绑。

　　他拭去她唇边咬出的血痕，动作很轻。

　　“能站起来吗？”他问，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共享生命重量后的沉稳。

　　沐瑶借着他的力道站稳，虽然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初。“可以。”她简短地回答，感受着体内那股属于幽冥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流转，与她残存的心灯之力奇异地融合。

　　寝殿外，隐约传来空间被强行挤压的、不祥的波动。

　　“影子”的脚步，近了。

　　幽冥与沐瑶对视一眼，无需交流，同时收敛了所有气息。裂魂之契的光芒彻底内敛，两人如同融入阴影的一部分。

　　下一瞬，寝殿外围布下的隐匿禁制，如同脆弱的琉璃，无声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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