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一号的真面目

　　神殿之内，一切异象都已平息。

　　那只还在穹顶上“流泪”的加湿器巨眼，那变成了泡脚盆的混沌能量，以及那些柔软的硅胶按摩刀刃，都随着王座上那个身影的起立，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死寂，再度笼罩了大殿。

　　但这一次的死寂，与之前的冰冷不同，多了一丝来自远古的、厚重到令人喘不过气的尘埃感。

　　王座前，那团笼罩着“一号”的迷雾，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他真正的面容，第一次，清晰地展现在陈玄面前。

　　那是一张无法用“英俊”或“丑陋”来形容的脸，五官的轮廓与外面的复制人别无二致，但他的皮肤，却呈现出一种如同古老岩石般的质感，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纹，仿佛承载了亿万年的风霜。

　　他的眼神，尤其令人印象深刻。

　　那双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与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燃尽了所有情绪后，只剩下灰烬的、极致的疲惫。那是一种看穿了文明的兴衰、见证了世界的生灭后，才会有的眼神。

　　“凡人，你以为，这只是一场关于‘秩序’与‘混乱’的争斗吗？”

　　“一号”的声音，变得沙哑、古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风化的岩石缝隙中挤出，带着历史的回响。

　　“你错了。”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陈玄的身体，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这不是选择题，而是……宿命。”

　　他看着陈玄，用一种陈述历史的平静语气，说出了一句足以颠覆整个世界认知的话。

　　“在你出现之前，我已经毁灭过一个世界了。一个……与你一样，充满了‘混乱’与‘自由’的世界。”

　　话音落下，他缓缓抬起手。

　　整个神殿的景象瞬间改变。

　　不再是空旷死寂的大殿，周围的一切都化作了流光溢彩的碎片，重新组合成一幅幅鲜活得不可思议的画卷。

　　陈玄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城市里。城市的建筑，没有任何两座是相同的，有的像巨大的、正在唱歌的贝壳，有的像一棵缠绕着星辰的古树，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不断变幻着形状的、彩虹色的果冻。

　　天空中，不止一个太阳。一个金色的太阳旁边，还挂着一个蓝色的、一个紫色的，它们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轨迹，悠闲地散着步。

　　地面上，长着腿的蘑菇，正礼貌地给一朵飞驰而过的蒲公英让路。河流里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液态的星光，偶尔还有几条长着翅膀的鱼，从河里一跃而起，在空中盘旋几圈，又重新潜入星光之中。

　　这个世界的生灵，形态各异，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他们似乎不需要工作，也不需要遵循任何规则。一个男人心念一动，背后就长出了一对华丽的翅膀，载着他飞向远方；一个女孩哼着歌，指尖便绽放出一朵永不凋零的水晶玫瑰。

　　这是一个由“梦想”和“随心所欲”构成的世界。

　　混乱，自由，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

　　陈玄看着这一切，眉头微微挑了一下。说实话，这个地方看起来……还挺适合睡觉的。

　　然而，画卷的色调，开始悄然变化。

　　那个长出翅膀的男人，因为想飞得更高，翅膀变得越来越大，最终遮蔽了半个天空，让下方的城市陷入了永恒的阴影。

　　那个能创造水晶玫瑰的女孩，因为一次失恋，她的悲伤，让整个城市下起了锋利如刀的、黑色的水晶雨，无数生灵在哀嚎中被切割成碎片。

　　一个孩子，仅仅因为不喜欢天空的颜色，就用蜡笔，将三个太阳涂成了他认为更“好看”的黑色。于是，世界失去了光明与温暖。

　　混乱，开始失控。

　　自由，演变成了极致的自私。

　　每个人，都将自己的“意志”凌驾于世界之上，肆意修改着现实的规则。法则开始崩溃，物理常数变成了可以随意揉捏的橡皮泥。空间像破碎的镜子，时间像一盘打乱的磁带。

　　最终，整个世界，在一场盛大而荒谬的“狂欢”中，自我解体了。

　　它没有被外力摧毁，而是被自身的“自由”，彻底撕碎，最终坍缩成了一个无限小的、归于“无”的点。

　　而在这场大毁灭的最后，一缕幸存下来的、承载了整个世界所有“痛苦”与“悔恨”的意志，逃逸了出来。

　　幻象消失，神殿恢复了原样。

　　“一号”的眼中，倒映着那个已经逝去的、绚烂而疯狂的世界。

　　“我，就是那个世界最后的意志。”他沙哑地说道，“我曾是那个世界的‘根’，是它们的‘盖亚’。我赋予了它们无限的自由，却亲眼看着它们，用这份自由，杀死了自己，也杀死了我。”

　　他伸出布满裂纹的手，抚摸着身旁的王座。

　　“所以，我创造了‘天命’，建立了这个‘神域’。这里没有自由，没有意外，没有梦想。这里只有绝对的、永恒的、不会出错的‘秩序’。因为我决不能再允许上个纪元的悲剧，重演一次。”

　　他将那双疲惫到极点的眼眸，重新聚焦在陈玄身上。

　　“现在，你明白了吗？你身上那股‘逆转’万物、随心所欲的力量，与毁灭了上一个世界的‘混乱’，同出一源。你，就是这个新纪元诞生的、新的‘灾难之源’。”

　　一段跨越了纪元的、沉重无比的真相，被缓缓揭开。

　　任何一个正常人，在听到这样宏大而悲壮的史诗后，恐怕都会心神剧震，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然而，陈玄，只是安静地听完了。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震惊，没有同情，也没有愤怒。他只是……打了个哈欠。

　　一个很轻，但在这死寂的神殿中，却格外清晰的哈欠。

　　“哦。”

　　他应了一声，然后用一种十分诚恳的、仿佛在帮邻居分析家庭矛盾的语气，开口道：

　　“听完了。所以，我总结一下。”

　　“你，就是个被上一个租客把房子搞得乌烟瘴气，然后精神崩溃，得了严重洁癖和强迫症的房东。”

　　“一号”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眼中那刚刚积攒起来的、属于古老神只的悲怆与威严，瞬间被这句话打得粉碎。

　　陈玄完全没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分析着：

　　“因为心理阴影太大了，所以你把新房子装修成了现在这个冷冰冰的、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鬼样子。不仅如此，你还觉得所有新来的租客，都可能会跟你那个奇葩前任一样，会乱扔垃圾，会半夜开派对，所以你决定，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入住之前，就把他们全都赶走，或者干脆把他们都改造成跟你一样有洁癖的机器人。”

　　他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种“我已经完全看穿了你”的表情。

　　“我说得对不对，老先生？”

　　“……”

　　“一号”看着陈玄，嘴唇微微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耗费了最后的情感，所讲述的纪元悲歌，那足以让星辰都为之哀悼的沉重过往，被对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轻描淡写的方式，给解构成了一场……庸俗的邻里纠纷。

　　房东？租客？洁癖？

　　这些词语，像一把把小刀，精准地戳破了他用“神性”和“天命”包裹起来的、最脆弱的伤口。

　　“你……你……”

　　“一号”周身的气息，再度变得混乱起来。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与这个男人进行任何有意义的沟通。对方的脑回路，仿佛是另一个宇宙的产物。

　　陈玄看着他那副“被说中了心事，气得快要心肌梗塞”的样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其实吧，你的心情，我多少能理解一点。”

　　他难得地，说了一句似乎是在安慰对方的话。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床，被别人弄得乱七八糟的。”

　　“但是，”他话锋一转，表情重新变得嫌弃起来，“你解决问题的方式，太蠢了。”

　　“你不能因为害怕失眠，就干脆把全世界的人都杀了，让他们陪你一起不睡。你应该做的，是找到那个最吵的，把他揍一顿，让他闭嘴。这样，大家才能都睡个好觉。”

　　他伸手指了指“一号”，又指了指自己。

　　“现在，问题来了。”

　　“在我看来，你，就是那个最吵的。”

　　“而在你看来，我，才是那个麻烦。”

　　陈玄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懒洋洋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最终裁决的意味。

　　“所以，你看，事情其实很简单。”

　　“你我之间，不是什么新旧纪元的宿命对决，也不是什么秩序和混乱的哲学之争。”

　　“一号”死死地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是……什……么？”

　　陈玄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是你，打扰到我睡觉了。”

　　轰——！

　　“一号”再也无法维持他古神般的平静。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不懂宏大叙事，而是他根本不屑于宏大叙事。他所有的行为逻辑，都建立在一个简单到极致，却又坚固到无法被任何道理所动摇的基点上——他的“舒适”。

　　而自己，以及自己所代表的“天命”，已经成了他追求“舒适”道路上，最大，也最碍眼的绊脚石。

　　“很好……”

　　“一号”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但这一次，冰冷之下，是燃烧的、被彻底点燃的怒火。

　　“新生的‘地球之子’，看来，你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

　　他将陈玄，正式定义为这个纪元诞生的、与他相对立的“地球意志”的化身。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这个世界，无法同时容纳‘绝对的秩序’和‘绝对的混乱’。”

　　“今天，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个，被彻底抹去。以此，来决定这个世界，未来的走向！”

　　ps：前房东彻底被激怒了，新业主也觉得对方很吵，你猜下一场，是文斗还是武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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