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别落下我

　　一同排队的大部分都是男兵，只有零星几个女兵，

　　夏洛蒂刚才留意了一下，绝大多数都负了伤，有的胳膊折了，用一块三角巾吊着；还有的腿瘸了，只能拄着拐慢慢走。

　　最惨的是那些瞎了眼的、肢体被炸没的士兵。

　　夏洛蒂心善，看不得这些，她收回视线不再四处打量。

　　自己和他们一比，还蛮幸运的，简直不像是从战场上逃回来的。

　　“下一名。”

　　在登记处排了十分钟队后，终于轮到夏洛蒂。

　　“姓名，编制，还有士兵证。”

　　坐在桌子后的少尉军官问夏洛蒂。

　　“夏洛蒂·洛朗，第二集团军，第9军，第17步兵师，二团1营a连。士兵证丢了。”

　　夏洛蒂不太想说自己的士兵证被德国人收走了。

　　万一节外生枝，自己被判定作战不力甚至出卖法国呢？到时候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正在想借口时，少尉已经开始问下一个问题了。

　　“籍贯，住所。”

　　他在一个大厚本子上刷刷的写着。

　　“巴黎，十一区，绿径街12号。”

　　“战斗和溃散经过，简单说一下。”

　　“在萨尔堡被德军冲散后，和相遇的友军一起回到南锡。”

　　“嗯。”

　　少尉根本没有盘问她的意思，夏洛蒂说啥就往本子上写啥。

　　能看出来他有点疲于应付这种枯燥的文书登记工作了，完全没有工作热情。

　　也能看出法军的收拢工作做的和基层组织工作一样烂。

　　假如我是德国间谍，那岂不是轻轻松松就钻入法军内部了。

　　夏洛蒂心里暗爽。调查的越粗心，就越早调查完，自己也能早点申请休假。

　　“好。出帐篷右拐，在那等就行。下一名。”

　　夏洛蒂还想问问得等多久，但一看少尉那副一脸不爽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走出帐篷，夏洛蒂眼睛被阳光刺的有点睁不开。

　　她按少尉说的向右走出一段距离，来到了一片长满草的空地上。这里挤满了士兵，或坐或站，三三两两的聊着天。

　　和刚才在帐篷里一样，在场的人绝大多数都负伤了。

　　也许是因为活了下来，也许是因为能回后方，这里的气氛出人意料的欢快。

　　“兄弟，你也是15军的？”

　　“妹子，这不是魔术，是以太光球，货真价实的魔法，诶，别捏！”

　　“看，这是我未婚妻的相片，等仗打完我们就结婚……”

　　穿过热闹的人群，夏洛蒂找到一块平坦的地面，胡乱拂了拂草地就坐了下来。

　　不知道玛格莉特现在在哪呢？是不是已经在回家路上了……

　　夏洛蒂使劲摇了摇脑袋。

　　自己这辈子可能再也遇不到她了，再想也没什么意义。

　　轰——砰——

　　前线方向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如同密集的鼓点声，周围的聊天声戛然而止。

　　“又开始炮轰了。”

　　“幸好没在前边待着……”

　　从周围士兵的对话中，她才知道这几天德国的先头部队早就开始频繁炮轰南锡的防御工事了。

　　夏洛蒂祈祷自己不会被拉到前方填线去。

　　过了一会儿，等候的士兵们已经忽略掉了炮火声，紧张的气氛又热闹了起来。

　　继续等吧。夏洛蒂暗想。天塌了有第一集团军顶着呢。

　　……

　　不知等了多久，夏洛蒂躺在草坪上，晒着太阳快要睡着时，士兵们的欢呼声突然响起，给她吓得差点弹起来。

　　由远及近的，嘈杂的机械声和放气声传来，是车辆行驶的声音。

　　夏洛蒂一骨碌爬起来，凑到人群后边踮起脚尖张望。

　　是一排卡车，不过和夏洛蒂印象里的卡车有些不一样。

　　卡车外壳是铆接钢，车头后面有一个粗大的蒸汽管道，旁边是个多管烟囱。车底一共三对轮胎。铜制的大探照灯则安在了车头上方。

　　应该是蒸汽卡车。

　　这个时间线的柴油科技貌似只有德国在用，而且还不太成熟。

　　“这是军用蒸汽机吗？”夏洛蒂问旁边的士兵。

　　“怎么可能？这就是用进口的民用蒸汽机改装的。”士兵回答，“英国佬可没那么大方！”

　　卡车车队在人群前停下，一个中尉从头车的副驾驶跳下来，扯着嗓子喊道：

　　“别吵了！听着点自己的名字，点到名的上车，没点到的就是还不满足轮换条件！早清点完早回家！”

　　一听到能回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一个中士拿着名单走到人群前，开始大声点名：

　　“让·杜布瓦！15军3师1团二营b连！”

　　“到！”

　　人群里钻出一个头上打着绷带的士兵，快步走到卡车后爬了进去。

　　“朱尔·富尼耶！20军3师2团通信连！”

　　这次是个拄着拐的大兵，他一瘸一拐的冲向卡车，刚才上车的士兵帮他爬了上去。

　　……

　　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离开，夏洛蒂突然有种小时候在幼儿园等家长来接的感觉。

　　不会把我忘在这吧。夏洛蒂心里越来越着急。

　　等卡车快要装满、周围就剩几个人的时候，点名的中士把手里的名单一折：

　　“读完了，有没有漏掉的？”

　　夏洛蒂心里一凉。

　　自己这是不够轮休条件？还是说登记审查没通过？

　　难道是因为自己看起来没怎么负伤？

　　她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车上有说有笑的士兵，委屈和心酸涌了上来。

　　“很好，没有漏的了。另外，哪位是第9军17师2团的人？从萨尔堡那边回来的。”中士扫视着剩下没点到名的人。

　　夏洛蒂心脏一颤，这说的不就是自己的团部吗？

　　她用颤抖的声音大声喊：“到！”

　　那个士兵走到她面前，先看了看她领子上的“17”标志，问道：

　　“战友，你叫什么？”

　　“夏洛蒂，夏洛蒂·洛朗。”

　　“嗯，不会错了。”

　　中士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

　　“接上级通知，陆军第二集团军，第9军第17师第2团在萨尔堡战役中为掩护友军撤退、迟滞德军反击攻势而遭受歼灭性打击，建制几近覆灭。

　　“现决定：全体现存人员暂划归第二集团军后勤指挥部管辖，即日起至1914年9月24日为医疗恢复期，为期一个月，休整期间保留原部队番号，优先整编入新建制部队。

　　“陆军第二集团军司令部。1914年8月24日。”

　　夏洛蒂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是？”

　　士兵把文件收了起来：

　　“战友，你是第17师2团这些天以来，唯一一个活着回到后方的兵。命令是立刻开始休整，期间允许探亲。”

　　一瞬间的反转让她实在难以置信。

　　给中士互行军礼后，她一路小跑到最后一辆卡车后面，靠外边的两个士兵热情的把她拉了上来，又给她腾了个地方坐下。

　　士兵们高兴的像要放学的中学生一样，车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过了一会儿，车头传来蒸汽的嘶鸣，夏洛蒂感觉车身一阵摇晃，卡车缓缓提速，向南锡后方火车站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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