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裂残简现

　　监工王胡子早已没了先前的嚣张，脸上血色尽褪，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一边挥舞鞭子胡乱抽打挡路的人，嘶声力竭地吼着：“快！拦住它们！启动符阵！快啊！”

　　墙壁上那些原本黯淡无光的低劣辟邪符，此刻被仓促激活，发出微弱而不稳定的红光，勉强连成一片，试图构成一道屏障。然而，符纸粗糙，朱砂劣质，那红光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在那股从地底涌出的恐怖阴冷气息冲击下，显得岌岌可危。

　　咔嚓！

　　一声脆响，某处墙壁上的辟邪符突然爆裂，化作一撮黑灰飘散。那无形的屏障瞬间破开一个缺口。

　　“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嗜血渴望的咆哮从缺口后猛地炸响！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窜出，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那似乎是人形，但肢体扭曲得极不自然，皮肤呈现出一种尸骸般的青黑，双眼的位置只剩下两团幽幽燃烧的绿火。它猛地扑倒一个落在最后的矿奴，利爪轻易地撕开了那人的喉咙，鲜血喷溅在洞壁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

　　惨叫声戛然而止。

　　更多的破裂声接连响起，一道又一道黑影从破开的符阵屏障后涌入矿道，疯狂的杀戮盛宴开始了。

　　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

　　牧云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求生的本能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他拼命向前挤。肺腑如同破风箱般剧烈抽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痛楚，那些沉积的黑火尸毒被煞气和恐惧引动，仿佛活了过来，在他体内疯狂窜动，蚕食着他的生机。

　　前方突然传来更加惊恐的尖叫！

　　“塌了！路塌了！”

　　“完了！我们被堵死了！”

　　牧云抬头望去，心瞬间沉入谷底。前方的一段矿道，不知是因为先前的地底异动还是此刻的混乱，发生了大规模的坍塌！巨大的岩石混合着矿渣，将通往出口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些许狭窄的缝隙，根本不足以让人通过。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彻底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灭了牧云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之火。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他腿一软，靠在了冰冷的矿壁上，剧烈地咳嗽起来，黑红色的血点溅落在身前。

　　身后，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和凄厉的哀嚎越来越近。矿壁上那点可怜的辟邪符光芒正在迅速熄灭。黑暗如同潮水，夹杂着死亡的气息，汹涌而来。

　　就在这时——

　　“轰隆隆！！！”

　　整个矿洞猛然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十倍、百倍！

　　这不是那些怪物造成的！而是来自大地本身深处，仿佛有一头沉睡了万古的巨兽正在翻身！

　　天旋地转！

　　头顶上，巨大的岩石和矿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纷纷扬扬地砸落！脚下，坚实的地面瞬间变得如同波浪般起伏不定，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黑口！

　　真正的天崩地裂！

　　“地龙翻身！是地龙翻身啊！”

　　有人发出更加绝望的哭嚎。

　　在这毁天灭地的自然伟力面前，无论是疯狂的矿奴、可怕的怪物，还是劣质的符箓，都显得渺小不堪。不断有人被落石砸中，惨叫着化作肉泥；不断有人失足跌入突然裂开的地缝，叫声迅速被黑暗吞噬。

　　牧云死死抓住矿壁上一块凸起，身体随着地面的剧烈摇晃而摇摆不定，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片枯叶。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擦着他的后背砸落，惊出他一身冷汗。

　　然而，祸不单行。

　　他紧抓的那块岩壁，在这剧烈的震动中，猛然开裂！

　　“不！”

　　失重感瞬间传来，牧云的手抓了个空，整个人向后倒去！而他的身后，并非实地，而是一道刚刚撕裂开的、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冰冷的、带着浓郁幽冥气息的阴风从裂缝深处倒灌而出，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皮肤如同被刀割般生疼。

　　他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直直坠入了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身体在不断撞击着裂缝两侧凸出的岩石，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意识因为恐惧和撞击而开始模糊。

　　死亡，近在咫尺。

　　就在这急速下坠的混沌中，他怀中贴身藏着一件硬物——那是一块鸡蛋大小、灰扑扑毫不起眼的顽石，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唯一东西，他一直当做是个念想带在身边——此刻因为这剧烈的翻滚撞击，猛地硌在了他的胸口。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几乎被下坠风声掩盖的轻响从怀中传出。

　　那枚“顽石”表面，竟在这撞击下裂开了几道细缝！下一刻，表层的石皮簌簌脱落，露出了内里一抹温润柔和的光华。

　　那赫然是一截手指长短、两指宽窄的玉简！玉质细腻莹白，在绝对的黑暗中，自发地散发出淡淡的、清凉柔和的光芒，勉强照亮了牧云因绝望而扭曲的脸庞。

　　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这突然出现的玉简。

　　入手微凉，那清凉的气息并非寒冷，而是一种沁人心脾的、安抚神魂的奇异触感。更奇妙的是，这股清凉气息竟如同拥有生命一般，顺着他的手臂悄然流入体内，所过之处，那因惊惧和坠落而狂躁翻腾的黑火尸毒，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竟奇迹般地暂时沉寂了下去！

　　虽然肺腑的疼痛和身体的虚弱依旧，但那跗骨之蛆般不断蚕食他生机的灼蚀感，却减轻了大半！

　　这是……

　　牧云心中震骇莫名，几乎忘了自己还在急速下坠。他死死盯着手中的玉简，借着它散发出的微光，能看到玉简表面光滑如镜，却又似乎有无数极细微、无比复杂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生灭，偶尔汇聚，会闪过一道模糊的、蕴含着至深奥妙的阴阳太极虚影，以及更加黯淡一些的五行轮转纹路。

　　玄奥！神秘！

　　这绝非凡物！

　　他想起祖上那些语焉不详的传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看似普通的顽石，竟是如此宝物？！

　　然而，还未等他细想，玉简散发的微光隐约照出了下方的情景——裂缝似乎快到底了！而底部，是嶙峋尖锐的乱石！

　　若是摔实了，就算尸毒暂缓，也必死无疑！

　　牧云心中大急，拼命想要抓住岩壁减速，但下坠之势太猛，手掌瞬间被磨得血肉模糊。

　　就在他即将坠地，认命般闭上双眼的刹那，手中的玉简似乎感应到了极致的危险，表面的流光骤然加速，那模糊的太极图虚影微微一闪。

　　呼——

　　一股比之前更加明显的清凉气流从玉简中涌出，并非托住他，而是迅速蔓延至他全身，形成一个极淡的光晕。

　　嘭！

　　重重落地！

　　巨大的冲击力让牧云眼前一黑，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全身骨头仿佛散架般剧痛。但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死！那层极淡的玉简光晕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剧烈波动，替他抵消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

　　他瘫在冰冷的乱石堆上，浑身剧痛，动弹不得，只有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救了他一命的玉简。玉简散发的微光在他周围撑开一小片安宁的区域，光芒虽然比刚才黯淡了不少，但那丝清凉的气息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镇压着蠢蠢欲动的尸毒。

　　头顶上方，远远传来沉闷的落石声、隐约的惨叫声以及那种令人心悸的怪物嘶鸣，最终都渐渐远去，被厚重的岩层隔绝。

　　死里逃生。

　　牧云躺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只有玉简微光和自己的心跳声相伴。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巨大的茫然交织在一起。

　　他艰难地抬起手，将玉简凑到眼前，借着微光仔细打量。除了那些流转的符文和惊鸿一瞥的太极五行虚影，在玉简的一端，靠近边缘的地方，他隐约看到了一个极其古老、笔画复杂的刻痕。

　　那似乎是一个字……一个残缺了一半的古字。

　　他瞪大了眼睛，辨认了许久，只能勉强看出这个字似乎包含“彳”旁，另外半边却损坏模糊，难以辨识。

　　“衍”？

　　还是“行”？

　　或者……是别的什么？

　　这个残缺的古字，又代表着什么？

　　玉简的微光轻轻闪烁，映照着少年眼中无尽的疑惑与一丝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希望火苗。在这万丈地底，绝境之中，一段被尘封的造化，似乎正悄然揭开冰山一角。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失去了意义。

　　牧云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身体的剧痛从尖锐变得钝重，从遍布全身逐渐集中在几处严重的伤处，他才勉强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伴随着劫后余生的战栗，缓慢地渗透进他几乎冻僵的意识。

　　他动了动手指，传来钻心的疼痛，那是被岩壁磨破擦伤的结果。他尝试着深吸一口气，肺腑间的刺痛依旧，但那种仿佛被阴火灼蚀、不断蚕食生机的可怕感觉，却减轻了许多。

　　是玉简！

　　牧云猛地清醒过来，艰难地抬起紧握的右手。那截温润的玉简依旧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微光，如同这无尽黑暗地狱中唯一的一盏明灯。那股清凉的气息丝丝缕缕，持续不断地流入他的体内，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抚平着狂躁的黑火尸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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