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告知

　　清晨六点，张家别墅还笼罩在黎明时分特有的静谧中。张丽涵站在那扇熟悉的雕花大门前，手中拉着行李箱，仿佛一个远行归来的旅人，而非离开仅仅两天的家庭成员。

　　她并没有立即按门铃，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这栋承载了她太多复杂记忆的房子。花园里的玫瑰经过昨夜雨水的洗涤，在晨光中娇艳欲滴，露珠在花瓣上闪烁如泪。她想起小时候，外婆常带着她在花园里修剪这些玫瑰，那是她童年少有的温暖时光。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按响了门铃。

　　几乎是在铃声落下的瞬间，门就被打开了。罗紫琳站在门内，显然是一夜未眠，眼睛红肿，头发凌乱，身上的睡袍皱巴巴的。看到女儿，她的嘴唇颤抖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妈，我回来了。”张丽涵平静地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罗紫琳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伸手想拥抱女儿，但张丽涵微微后退一步，避开了这个拥抱。

　　“爸爸在家吗？”她问，拉着行李箱径直走进门厅。

　　“在...在书房...”罗紫琳哽咽着回答，手足无措地跟在女儿身后，“他一夜没睡...”

　　张丽涵点点头：“请您叫他来客厅吧，我有事情要宣布。”

　　罗紫琳愣了一下，显然被女儿这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惊住了，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转身上了楼。

　　张丽涵将行李箱放在门厅角落，走进客厅。这里的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甚至连她前天晚上放在茶几上的那杯水都还在原处，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了。

　　她在沙发上坐下，脊背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神情平静得近乎肃穆。

　　不一会儿，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顺天和罗紫琳一起走进客厅，后面还跟着睡眼惺忪的张丽娜，显然是被父母匆忙的动静吵醒了。

　　“丽涵...”张顺天站在客厅入口，神情复杂地看着大女儿。他看上去比两天前苍老了许多，眼袋深重，胡茬凌乱，往常总是熨烫平整的睡衣此刻皱巴巴地挂在身上。

　　“爸爸，请坐。”张丽涵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她的语气如此平静，如此镇定，反而让在场的其他三人感到不安。他们顺从地在对面坐下，像是等待宣判的囚徒。

　　张丽涵的目光缓缓扫过父母和妹妹的脸。她看到父亲眼中的愧疚和疲惫，母亲脸上的泪痕和期待，妹妹眼中的困惑和隐约的恐惧。

　　这一刻，她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抽离感，仿佛她不是这场对话的参与者，而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经过慎重考虑，”她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我决定接受傅家的要求，嫁给傅天融。”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

　　罗紫琳的呼吸骤然急促，她用手捂住嘴，眼中涌出复杂的泪水——有欣慰，有解脱，但更多的是难以掩饰的愧疚。张顺天深深低下头，双手紧紧抓住膝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张丽娜则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姐姐，脸上掠过一丝羞愧。

　　“但是，”张丽涵继续开口，声音依然平静，“我有几个条件。”

　　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两张纸，放在茶几上，推向父母的方向。

　　“这是我草拟的协议，列出了我的要求。如果傅家和你们都同意，我就嫁；如果不同意，我立刻离开，永远不会再回来。”

　　罗紫琳急切地拿起那两张纸，张顺天也凑过去看。张丽娜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着姐姐平静得过分的脸。

　　纸上清晰地列着几条要求：

　　“一、傅家需书面保证，婚姻存续期间，不得以任何形式限制张丽涵的人身自由和职业发展；

　　二、傅家完成对张氏企业的资金注入后，不得干涉公司运营，张氏企业保持独立；

　　三、张丽涵在傅家的生活开支由傅家承担，同时傅家需每月支付一笔个人津贴至张丽涵独立账户；

　　四、此婚姻关系若在未来因任何原因终止，傅家不得追究张氏企业任何责任；

　　五、此决定视为张丽涵对张家养育之恩的最终回报，自此张丽涵与张家两清，互不相欠。”

　　读完最后一条，罗紫琳的手开始剧烈颤抖，纸张从她指间滑落，飘到地上。

　　“丽涵...这最后一条...”她哽咽着说，“爸爸妈妈不是要和你划清界限...”

　　“但我要。”张丽涵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眼神锐利如刀，“我同意嫁入傅家，是为了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是为了挽救爸爸毕生心血。但从此以后，我不再欠这个家任何东西。我的命运，由我自己掌握。”

　　张顺天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丽涵，爸爸知道对不起你...但你不必...”

　　“不必什么？”张丽涵打断他，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不必说得这么清楚？不必把这场交易摆在明面上？爸爸，我们都心知肚明这是什么。至少我的方式够诚实。”

　　张丽娜突然冲上前，抓住姐姐的手：“姐，你不要这样...我知道我以前很自私，对不起...我以后会改的，我们还是一家人...”

　　张丽涵轻轻却坚定地抽回手，看着妹妹的眼睛：“丽娜，我不怪你。在这个家里，我们都只是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你是被宠爱的妹妹，我是懂事的姐姐。但现在，我要卸下这个角色了。”

　　她站起身，目光再次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如果你们同意我的条件，就请转告傅家，并安排我与傅宇成见面，我会亲自与他确认这些条款。如果不同意...”她顿了顿，声音依然平稳，“我现在就可以离开。”

　　“同意！我们同意！”罗紫琳急忙说，捡起地上的纸张紧紧攥在手里，“爸爸妈妈什么都答应你！”

　　张顺天沉重地点点头，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只有张丽娜还在流泪，似乎真的为姐姐的决定感到心痛。

　　张丽涵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种奇特的感受。她看到父母脸上的愧疚是真的，但那份如释重负也是真的。他们爱她，也许吧，但更爱这个家能够继续维持的安稳。

　　“既然如此，”她说，“请尽快安排与傅家的会面。在一切敲定之前，我暂时住在这里。”

　　她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走向楼梯，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她的步伐稳健，背影挺直，仿佛刚才宣布的不是牺牲自己一生的决定，而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安排。

　　“丽涵！”在她踏上楼梯时，张顺天突然叫住她。

　　她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

　　“...谢谢你。”父亲的声音哽咽了，“爸爸...对不起你。”

　　张丽涵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轻声回答：“不用说谢谢，也不用说对不起。这只是我的选择。”

　　她继续上楼，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响。

　　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她终于允许自己卸下那副冷静的面具。背靠着门板，她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

　　没有哭声，没有眼泪，只有无声的颤抖。

　　窗外，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新的一天开始了。

　　但对张丽涵而言，某个部分的生命已经在今天清晨结束了。她以自己的自由为代价，换取了家人的安稳，也换来了精神上的独立。

　　这个决定让她心痛，但也让她前所未有地清醒。从今往后，她将走一条完全不同的路——一条她自主选择的路，哪怕这条路的尽头是黑暗。

　　她抬起头，擦干脸上不存在的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就要走得漂亮，走得有尊严。即使是在命运的牢笼中，她也要活出自己的样子。

　　这是她对这个世界，也是对自己，最后的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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