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谈

　　回到解家时，天已经擦黑，暮色像一层薄纱裹住院子，檐角挂着的红灯笼被下人点亮，暖黄的光透过绢面洒下来，在青石板路上晕出一圈圈柔和的光斑，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气——是解家院子里那棵老桂树，趁夜色悄悄落了些花瓣在风里。

　　胖子刚跨过门槛就伸着懒腰嚷嚷，声音带着逛了一天的疲惫：“哎哟喂，逛一天腿都酸了，再走两步我这腿就得废了！”说着还捶了捶膝盖，往旁边的石凳上凑，差点没站稳。

　　吴邪跟着附和，揉着酸胀的腰：“可不是嘛，得赶紧歇会儿，我这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他瞥了眼旁边的黑瞎子和解雨臣，两人眼底都带着倦意，却还维持着体面，没像他和胖子这么直白。

　　黑瞎子和解雨臣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同款的“想睡觉”，也默契地开口，黑瞎子故意拖着长调：“可不是嘛，眼皮子都快打架了，再撑会儿就得栽地上了。”解雨臣点点头，指尖转着的手机慢了下来：“先回房休息吧，有事情明天再说。”

　　几人心里都门清，没多停留，一溜烟就往各自的房间走，脚步都比平时快了些，故意把这满是暖光的院子留给张起灵和冯宝宝——有些话，总得给两人留些独处的时间说。

　　冯宝宝抱着白天夹到的玩偶，正准备往客房走，手腕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拉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存在感。

　　她回头，见张起灵站在身后，灯笼的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平时冷硬的轮廓，连眉眼间的疏离都淡了些。

　　“咋咯？”她歪了歪头，声音里还带着点白天玩闹后的轻快，手腕上的银铃跟着轻轻晃了晃，“叮铃”的声响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张起灵没立刻说话，只是目光先落在她怀里的玩偶上，又缓缓移到她眼底——白天玩闹时的快意还没完全褪去，像揉了把碎光，可仔细看，那碎光底下，又隐约藏着一丝他看不透的浅淡落寞

　　他想起傍晚黑瞎子跟他说的话——“昨晚吃完饭回来后，宝儿在院子里站着，对着月亮发呆蛮久的”。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眼神闪了闪，才轻声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昨晚……你在院子里，看什么？”

　　冯宝宝愣了愣，低头摸了摸玩偶的耳朵，声音轻了些：“看月亮噻”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前在村里，晚上也会看月亮，那时候有狗娃儿和赵姨，后来有徐三徐四还有张楚岚，现在……”话说到一半，她停住了，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现在身边的人换了，看月亮的地方也换了，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却比以前更明显了些。

　　张起灵握着她手腕的手紧了紧，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像是在给她传递些暖意，语气放得更柔：“想他们了？”

　　她说话直白，没什么复杂的情绪，可张起灵却听出了那点藏在平淡里的想念——就像他偶尔想起那个记忆中温柔的人时，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

　　他没松开她的手腕，反而轻轻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让她离自己再近些：“以后想他们了，跟我说。”

　　冯宝宝抬头看他，灯笼的光落在她眼底，亮得像揉了碎星，带着点懵懂的疑惑：“跟你说，有用不？”

　　张起灵的心像是被这问句轻轻撞了一下，软得发疼。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声音轻却清晰：“没用也说。”

　　“至少你不用一个人盯着月亮想。”他补充道，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执拗。

　　冯宝宝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弯了弯眼，露出点浅淡的笑意，像夜色里突然绽开的星星：“好嘛”

　　“嗯。”张起灵应着，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手腕上的平安结，“还有，找回去的路，我陪你一起找。不管要找多久，不管要去什么地方，我都跟你一起。”

　　冯宝宝低头看着他碰着绳结的手指，又抬头看他的脸，突然伸手，用没被拉住的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跟白天安慰他时一样：“闷娃儿，你不用这么帮我嘞，我自己也能找”

　　“不是帮你”张起灵摇摇头，眼神亮得很笃定，像黑夜里的星，清晰而执着

　　冯宝宝的手停在他胳膊上，没动。

　　“就像你说的，以后你帮我，我帮你。”他继续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找家人、找回家的路，这些事，我都想跟你一起。”

　　不是出于同情，不是出于责任，只是因为“想”——想跟她一起走接下来的路，想陪她找到她想找的一切。

　　冯宝宝眨了眨眼，没立刻说话，只是把怀里的玩偶往胳膊里紧了紧，银铃又轻轻晃了晃，“叮铃”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像是在替她琢磨这话的意思。

　　她盯着张起灵的眼睛看了会儿，那眼神还是直来直去的，没什么弯弯绕，却比白天多了点软乎乎的暖意

　　过了几秒，她才慢悠悠开口，声音还是平平静静的，却带着点确定的劲儿：“哦，是你想一起啊”

　　张起灵没多话，只是顺着她的话轻轻点头，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放得更柔，指尖还带着点刚碰过平安结的温意。

　　他盯着她眼底的光，喉结轻轻滚了滚，声音比刚才又沉了些，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那是他对自己的承诺，也是对她的承诺：“嗯，是我想。

　　冯宝宝“嗯”了一声，像是把这话在心里掂了掂，又抬头看他，眼神直白得很：“那行嘛，想一起就一起。”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玩偶，又抬头看张起灵，指尖无意识蹭了蹭他的袖子，“你陪到我一起找嘞话，要是找嘞很久很久都找不到咋办？”

　　她问得很认真，不像在为难，只是单纯地担心。毕竟她找了这么多年，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那条回家的路，还看不清

　　“那就找很久。”张起灵说得干脆，没有半分犹豫，握着她手腕的手轻轻晃了晃，像在安抚，“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陪你”

　　他见过太多漫长的等待——等待记忆恢复，等待故人归来，等待那些未解的谜团浮出水面。

　　也熬过无数孤独的岁月，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古墓里，一个人面对那些墓里的危险生物，一个人对着冰冷的石壁发呆。可这一次，他不想再让她一个人走那条看不清尽头的路

　　张起灵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灯笼的光晕在他眼底漾开一层柔和的涟漪，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等我进张家古楼把所有事情了结了后，我就跟你一起找回家的路，不管多长，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

　　冯宝宝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她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认真，没有半分虚假。

　　晚风从院子里吹过，卷起几片落在地上的冬青叶，打着旋儿飘过石板路。

　　冯宝宝突然弯了弯眼，露出一个比刚才更亮的笑容，像把星星都揉进了眼里。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清脆得像银铃：“嗯！”

　　一个字，却像在心里落了定，把所有的犹豫和不确定都敲成了笃定。

　　张起灵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眼底也跟着漾开一层浅淡的笑意。他慢慢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尖最后碰了碰那枚绳结，像是在确认这个约定。

　　院子里的桂花又落了些，飘在两人脚边，暖黄的灯笼光裹着他们，银铃的轻响和桂花的香气混在一起，连夜色都变得温柔起来。

　　“回房歇着吧，累了一天了。”他说。

　　“要得。”冯宝宝应着，抱着玩偶转身往客房走。走了两步，她又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闷娃儿，晚安。”

　　“晚安。”张起灵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拐过回廊，消失在灯光里，才缓缓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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