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林深时见异

　　墨脱的清晨来得格外早，天际刚泛起鱼肚白，清冽的空气已然驱散了夜的寒意。农家小院内，王刚早已将最后一遍检查完毕的装备整齐码放。高岚最后一遍核对着平板上的地图与李静连夜发来的最新数据更新。陈启则站在院中，面向北方那片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墨绿色林海，做着最后的心理调适。他手中紧握着那面紫檀木盒，并未打开，仅仅是接触，那冰凉的触感和内蕴的“静”意，便让他因即将深入未知而略微加速的心跳平复了几分。

　　“通讯测试。”王刚调试着耳麦，声音低沉有力。

　　“信号清晰，频道安全。”高岚回应，同时将一个小型信号增强器别在领口。

　　陈启也戴上了属于自己的耳麦，轻轻叩击两下，表示就绪。

　　没有多余的仪式，三人背上沉重的行囊，在王刚的引领下，沉默地离开了小院，踏上了通往北部林区的土路。院主站在门口，望着他们消失在晨雾中的背影，摇了摇头，低声用藏语念叨了一句什么，仿佛是在祈祷。

　　初始的路段尚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偶尔能看到被踩出的小径和丢弃的杂物。但随着不断深入，道路逐渐湮没在疯长的灌木和纠结的藤蔓之中。参天古木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层层叠叠的叶隙，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空气变得潮湿而厚重，充满了植物腐烂和泥土的浓郁气息，各种不知名的虫鸣鸟叫从四面八方传来，形成一片生机勃勃却又令人心绪不宁的背景音。

　　王刚手持开山刀走在最前，精准而高效地劈开拦路的枝杈，每一步都踩得极为稳健，目光不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危险——无论是毒蛇猛兽，还是人为的陷阱。

　　高岚走在中间，手中拿着便携式环境探测仪，不时记录着气压、湿度、磁场等数据的变化，并与地图进行比对。“磁场读数开始出现轻微波动，”他低声道，“比外围区域明显增强，但还在正常自然变动的上限范围内。”

　　陈启殿后，他并未像高岚那样依赖仪器，而是更多地依靠自身被“观死镜”梳理过的感知。闭目，凝神，将精神力的触须如同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与在城市或安全点中不同，这片原始森林反馈给他的“秩序”与“混乱”痕迹，强烈得超乎想象。无数植物蓬勃生长的生命轨迹、动物穿梭奔走的动态线条、微生物分解腐殖质的细微波动……所有这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庞大、复杂、充满野性生命力的“秩序图谱”。然而，在这片生机勃勃的图谱之下，他确实感觉到了一丝极不协调的“异样”。

　　那是一种停滞、粘稠，仿佛凝固的墨迹般的“痕迹”，极其稀薄地弥漫在空气和植被之间，与周围活泼的自然韵律格格不入。这感觉，与他接触陆明远手札时感受到的冰冷恶意有所不同，少了几分侵略性，却多了几分死寂与扭曲。它并非集中在某一点，而是如同被稀释的毒素，若有若无地混杂在整片林区的环境背景之中。

　　“高教授，”陈启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这片林子……整体感觉不太对劲。有一种……很淡的，像是‘死亡’沉淀下来的痕迹，均匀地散布着。”

　　高岚闻言，神色更加严肃：“能确定来源方向吗？或者有什么特征？”

　　陈启摇了摇头，眉头微蹙：“太分散了，像是已经渗透到了环境里。感觉上……有点类似吴镜玄修改死线后留下的那种不自然的‘残留’，但更加古老，也更加……‘惰性’，像是已经存在了很久，失去了活性，但痕迹未消。”

　　这个发现让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如果整片林区都弥漫着这种不自然的“死寂痕迹”，那这里被称为“寂静之地”或“归亡之森”，恐怕并非仅仅是民间传说那么简单。

　　他们继续向林区深处推进，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厚厚的落叶层下隐藏着湿滑的苔藓和盘结的树根。周围的光线也愈发昏暗，仿佛白昼在这里被强行缩短。虫鸣鸟叫的声音似乎也稀疏了一些，一种莫名的压力开始悄然弥漫。

　　大约行进了三个小时后，走在最前面的王刚突然举起拳头，做出了停止前进的手势。他蹲下身，仔细查看着地面。

　　“有发现？”高岚立刻上前。

　　王刚指着几处被轻微踩踏过的苔藓和一段断裂的、并非他们所为的细小藤蔓，低声道：“有人走过的痕迹，时间不会太久，最多一两天。脚步很轻，刻意选择了落脚点，是个老手。”

　　不是猎户或采药人随意留下的痕迹，这种刻意隐藏行踪的走法，立刻引起了高度警觉。

　　“是吴镜玄吗？”陈启压低声音问。

　　“可能性很大。”高岚蹲下来，用手指丈量了一下那模糊的脚印轮廓，“鞋码和大致体重与吴镜玄的数据接近。他果然在这里。”

　　找到了目标的明确踪迹，本该是令人振奋的消息，但结合陈启感知到的那弥漫性的“死寂痕迹”，这消息反而带来了更强烈的不安。吴镜玄在这种地方，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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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更加小心地沿着这微弱的痕迹继续追踪。然而，越是深入，陈启感知中的那种“异样感”就越是明显。周围的树木形态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有些树干扭曲成不自然的弧度，有些枝叶呈现出一种缺乏生机的灰绿色。空气中那股植物腐烂的气味中，似乎也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金属锈蚀的腥甜味。

　　高岚手中的探测仪也开始发出轻微的警报声。

　　“磁场波动急剧增大！已经超出正常地磁活动范围！还有……环境辐射背景值也有微弱提升！”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这不符合已知的地质模型！”

　　突然，陈启猛地停下脚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左眼。并非剧痛，而是一种强烈的眩晕和剥离感，仿佛他左眼那空荡的视野，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扭曲。

　　“怎么了？”王刚立刻回身扶住他。

　　“前面……前面有东西……”陈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右眼惊骇地望向前方一片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的、格外茂密的灌木丛，“我的感知……在那里变得非常混乱，而且……左眼有反应！”

　　高岚和王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除了浓密的植被，什么也看不到。但陈启的反应绝非作假。

　　王刚示意高岚和陈启留在原地警戒，自己则端起武器，猫着腰，以标准的战术动作，极其缓慢而谨慎地向那片灌木丛靠近。

　　他拨开层层叠叠的枝叶。

　　下一刻，这位经验丰富、心志坚毅的行动专家，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闪电击中，整个人定格在了那里。他脸上的表情凝固，是一种混合了极度震惊、生理性不适和难以置信的骇然。

　　“王刚？！”高岚察觉到不对，低呼一声，也快步上前。

　　当他看清灌木丛后的景象时，饶是以他的阅历和定力，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瞳孔骤然收缩。

　　陈启强忍着左眼的不适和内心的悸动，也跟了过去。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小片林间空地。空地的中央，没有植被，裸露着黑色的泥土。而就在那片空地上，赫然散落着七八具动物的骸骨！有鹿，有野猪，甚至还有一只体型不小的黑熊！

　　这些骸骨并非自然腐烂所致，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皮肉残留，仿佛被某种力量瞬间剥离、净化。但这并非最令人毛骨悚然的。

　　真正让王刚和高岚如此失态的，是这些骸骨摆放的方式——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被以一种极其诡异、违背生物骨骼结构的方式，扭曲、拼接、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大约两人高的、抽象而怪异的拱形结构！

　　森白的骨骼在昏暗的林间闪烁着冰冷的光泽，那扭曲的拱门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通往某个未知的、充满死寂的领域。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混合着之前闻到的那股金属腥甜味，从这白骨拱门中散发出来。

　　陈启的右眼死死盯着那座白骨拱门，他的“秩序感知”在接触到它的瞬间，就如同撞上了一堵由纯粹“混乱”与“死寂”筑成的墙壁，左眼的眩晕和剥离感骤然加剧。

　　他清晰地“看”到，在那拱门的中心，空间似乎都在微微扭曲，弥漫着比周围环境中强烈百倍的、粘稠如墨的“死寂痕迹”。

　　这绝非自然形成，也绝非普通人力所能为。

　　这是吴镜玄的手笔？还是这片“寂静之地”本身所蕴含的、更加古老和恐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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