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孽龙之秘

　　狄梁缓缓摇了头，那拒绝的意味，是如此的清晰，又是如此的令人费解。

　　天子亲临，屈尊降贵，于万民之前诚心相邀，这本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无上荣耀。

　　可他，一个身份卑微如尘土的老人，竟……拒绝了？

　　连一旁的徐元，都忍不住为狄梁捏了一把冷汗。这可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时代，抗旨不遵，已是死罪！

　　然而，李景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愠怒。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狄梁，仿佛能看穿他那苍老身躯下，那颗早已被世事磨平了棱角，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心。

　　“先生所言，朕明白。”李景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与洞察，“先生是想说，如今京中这诡谲之事，早已超脱了凡俗律法，非是人力可以勘破，更非……凡人所能抵挡，对吗？”

　　“非凡人所能抵挡……”

　　狄梁浑浊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惊。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李景，仿佛要将这个年轻的帝王彻底看透。

　　他一生断案无数，见过太多装神弄鬼的伎俩，也见过太多以讹传讹的愚昧。

　　但他深知，这一次，不一样。

　　那失踪的七名壮汉，这离奇暴毙的花旦，背后那股力量，邪恶、强大，带着一种令人从灵魂深处战栗的非人之感。

　　他之所以拒绝，正是源于最深沉的无力感——这盘棋，早已超出了凡人的棋局。

　　他以为，这世上无人能懂。

　　却未曾想，眼前这位刚刚登基、年岁甚至不及他孙辈的年轻帝王，竟一语道破了天机！

　　李景迎着他那锐利如刀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反而上前一步，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与诚恳。

　　“先生看得透，朕，同样也看得透。”

　　“这天下，有阳，便有阴。有天理昭彰，便有妖邪作祟。朕今日请先生出山，非是让你以凡俗之法，去断鬼神之案。”

　　李景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震彻人心！

　　“朕所求，非先生断凡俗之案，而是断这倾覆天下之国案！朕所请，非先生为朕之一姓江山效力，而是为这天下千千万万的无辜黎民，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

　　“天幕降世，警示天下；妖邪欲出，祸乱苍生！此乃千古未有之大变局！先生一生所学，洞察幽微，明辨是非，难道就甘心提着这把扫帚，扫尽这院中尘土，却坐视那滔天魔焰，将这朗朗乾坤，烧成一片焦土吗？！”

　　一番话，字字诛心，句句如雷！

　　仿佛一道煌煌天雷，狠狠劈开了狄梁心中那座冰封了三十年的、名为“避世”的冰山！

　　扫尽院中尘土，却坐视魔焰滔天？

　　狄梁的身躯，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手中的那把破旧扫帚，“啪嗒”一声掉落在地。那双浑浊了半生的眼眸，在这一刻，竟重新燃烧起了足以洞穿黑暗的熊熊烈焰！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帝王，看着他那双清澈而又坚定的眼眸，看着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要为万民开太平的磅礴气魄。

　　三十年的心如死灰，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噗通！”

　　狄梁缓缓地，双膝跪倒在地，那微驼的脊梁，在这一刻，却挺得笔直如枪。

　　他对着李景，行了一个早已生疏无比，却又发自肺腑的臣子之礼，老泪纵横。

　　“老臣狄梁……有眼无珠，不识真龙！愿为陛下……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李景见状，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亲自上前，将这位风烛残年的“神探”搀扶起来，郑重地说道：“有先生相助，国之大幸，民之大幸！”

　　半个时辰后，京城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居小院内。

　　这里便是狄梁隐居之所，屋舍简陋，陈设简单，唯有四壁的书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早已泛黄的卷宗与手札。

　　“陛下，徐大人，请随老臣来。”

　　狄梁引着二人，绕过堂屋，来到了一间更为狭小的偏房。

　　他点亮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只见他走到墙角，搬开一口破旧的米缸，又撬开三块松动的地砖，露出了一个暗格。

　　从暗格中，狄梁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狭长木盒。

　　木盒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亦非神兵利器，而是一卷用特殊纸张装订，早已泛黄卷曲的古老手札。

　　手札的封皮上，没有任何文字，只烙印着一个狰狞的血眼毒蛇图腾！

　　“这是……”徐元见状，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狄梁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与后怕，“一份足以让天下化为炼狱的……疯狂笔记。”

　　他缓缓讲述起了这段尘封的往事。

　　多年前，他尚是前宁大理寺一名初出茅庐的年轻推官，因字迹工整，被借调至宫中，为当时权倾朝野、深受宁思宗信赖的大国师抄录一份典籍。

　　可越是抄录，狄梁便越是心惊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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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手札之中记载的，根本不是什么道法经文，而是一种种匪夷所思、伤天害理的邪术！

　　如何以生人炼蛊，如何以怨魂布阵，种种手段，骇人听闻。

　　尤其是手札的后半部分，更是详细记载了那位大国师的一个惊天构想——一个关于皇城之下，那口“锁龙井”的，疯狂计划！

　　“当时，老臣便知此人乃旷世妖人，其心必异。

　　于是，便冒着杀头的风险，偷偷将这份抄录的副本藏匿了下来。后来宁朝覆灭，国师叛国投敌，不知所踪，此事便也成了悬案。老臣本以为，这份笔记将永远埋藏于地下，却未曾想……”

　　狄梁长叹一声，将那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手札，郑重地递到了李景的面前。

　　李景接过手札，入手只觉得一股阴冷之气顺着指尖传来。他缓缓展开，只见上面用一种近乎疯狂的笔触，记录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文字，其间还夹杂着大量诡异的图腾与符号。

　　“……龙脉者，天地之精，社稷之本。然，世人只知龙脉是气，却不知，龙脉亦有魂！”

　　“皇城之下，锁龙井，锁的并非区区国运，而是太古洪荒时期，一头因触犯天条而被镇压于此的上古孽龙之魂！”

　　“此孽龙，怨气滔天，凶煞无匹，若能将其释放，足以令方圆千里化为焦土。但……危机并存！本座苦心钻研三十载，终觅得一丝天机！若能以万民之精血、怨气为引，辅以前朝龙气为祭，便可在‘七星连珠’之日，引孽龙之魂与本座之元神合二为一！”

　　“届时，本座将褪去凡胎，化身真龙！得永生不死之体，掌毁天灭地之力！这天下，这苍生，都将是本座……掌中的玩物！”

　　轰！

　　手札上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李景与徐元的心上！

　　饶是以二人的心性，在看到这番颠覆三观的疯狂言论时，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疯子！

　　那个前宁大国师，那个如今的“血眼毒蛇教”教主，他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的目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复辟前朝，更不是扶持刘莽登基，他要的，是献祭整个天下，来满足他那妄图化身真龙的、病态而又疯狂的野心！

　　“万民精血为祭……”徐元的声音都在颤抖，“京中那七名失踪的壮汉，那死去的花旦……原来，他们都是……祭品！”

　　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阴谋诡计，而是一场早已筹备了数十年的、针对整个神州大地的……邪恶献祭！

　　李景强压下心中的震动，继续翻阅手札。他的目光，在那些狂乱的字迹中飞速扫过，寻找着破局的关键。

　　终于，在手札的最后一页，他找到了！

　　那是一张用鲜血绘制的、无比繁复的祭坛阵图，阵图的核心，标注着开启最终仪式的三个关键要素。

　　“……启阵之钥，有三。缺一，则前功尽弃，反噬自身。”

　　李景与徐元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三个血字之上。

　　“其一：传国玉玺。此乃承载前朝气运之本，为祭祀之引。”

　　徐元心中一紧：“玉玺，正在宫中！”

　　“其二：前宁皇族之血。需嫡系血脉，心甘情愿，方能唤醒龙魂。”

　　李景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萧逸那张温文尔雅的脸。血眼毒蛇教必然也在寻找前宁后裔，萧逸他们，此刻恐怕已是危机四伏！

　　“其三……”

　　当看到第三件物品的名字时，饶是李景，瞳孔也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舜朝太祖高皇帝，开国时所用佩剑——‘斩蛟’。此剑，乃新朝龙气之凝聚，斩断旧朝与孽龙最后联系之利刃，亦是……完成融合的点睛之笔！”

　　舜太祖的佩剑——“斩蛟”！

　　徐元几乎是失声惊呼：“那把剑……那把剑正供奉在太庙的享殿之中啊！”

　　太庙！

　　大舜王朝最神圣，也是防卫等级最高的地方！

　　这一刻，李景与徐元终于明白了敌人真正的目标！

　　他们之前所有的动作，无论是策反周通，还是勾结赵恺，其最终目的，都不是为了刺杀皇帝，也不是为了颠覆政权，而是为了潜入那座看似固若金汤的太庙，盗取那柄完成最终仪式的……钥匙！

　　李景猛地合上手札，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凌厉寒芒。

　　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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