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一步天涯

　　北方，官道之上。

　　李景的身形如同一道贴地飞行的青色闪电，正以一种凡俗马力望尘莫及的恐怖速度，向着帝都西京的方向疾驰。

　　境界提升之后，他不仅是修为上的跃迁，更是生命层次的本质蜕变，曾经需要数日乃至十数日的路程，如今在他脚下，不过是朝夕之间的距离。

　　他体内的修为自行运转，每一次呼吸，都能从天地间汲取精纯的灵气，化作源源不断的真元，支撑御风而行。

　　太子病危，皇上血书催归，江山社稽，重于泰山。

　　每一个念头，都像是一根无形的鞭子，催促着他不断加快速度。

　　他的眼眸，此刻已然化作一片古井无波的寒潭，唯有在望向北方天际时，才会偶尔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焦灼与担忧。

　　然而，就在他飞掠过一片连绵的丘陵，距离京城已不足千里之际，心神却蓦地一悸！

　　嗡——！

　　一股毫无征兆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疼痛，如同被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刺中，让他前冲的身形猛地一滞。

　　紧接着，一幅画面，如同惊雷般在他的识海之中轰然炸开！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座刚刚经历过洪水洗礼，满目疮痍的泉州城头；看到了沈归那张因失血而惨白如纸的脸庞；看到了他胸口处那枚闪烁着幽蓝色邪异光芒的毒镖；更看到了地龙子那张狞笑不止的、非人的脸孔！

　　“沈归！”

　　李景的口中，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吼。

　　这不是幻觉！

　　这是修士与天地气机交感后，产生的感应！

　　是对与自己气机紧密相连之人，将要遭遇大厄的预警！

　　那一缕他留在沈归等人身上的气机感应，此刻正向他传来求救信号！

　　该死！

　　李景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一股冰冷彻骨的杀意，自他身上轰然爆发，让他脚下的大地都瞬间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一边是即将油尽灯枯、等待他见最后一面的太子；一边却是正在生死边缘徘徊、为他守护江南根基的肱股之臣！

　　两难，又是两难！

　　若是换做之前的李景，或许还会犹豫、会权衡。

　　但此刻，金丹已成的他，心念电转之间，早已洞悉了其中的利害关键！

　　太子之危，在于朝堂之上的腐儒与世家门阀的私心，在于人心之争，尚有转圜余地！

　　而沈归之厄，却是来自“血眼毒蛇”教这等不世出的妖人，是瞬息万变的生死之局，稍有迟疑，便再无挽回的可能！

　　江南，是他的根基，更是他未来对抗刘莽、对抗整个东瀛邪教的基石！

　　沈归，便是这根基的定海神针！

　　沈归，绝不能死！

　　“也罢！”

　　李景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然与疯狂，他不再有半分犹豫，身形猛地一转，面向东南方的天际。

　　他缓缓闭上双眼，庞大无匹的灵识瞬间离体而出，以前所未有的专注，锁定了那遥远的、正传来微弱求救信号的气机坐标！

　　下一刻，他体内修为疯狂运转起来，随即，猛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轰隆——！

　　他脚下的大地，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方圆十丈之内的土地轰然塌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脚印状深坑！

　　而他的身影，却并未如常人般向前迈出三尺，而是在原地凭空消失！

　　仿佛他这一步，并非踏在了坚实的大地之上，而是踏入了另一层扭曲的空间！

　　……

　　江南，泉州，城楼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地龙子那得意而猖狂的狞笑，陈屠那目眦欲裂的怒吼，张铉那骇然失色的惊呼，以及周围数万将士那瞬间凝固的、写满了绝望与恐惧的表情……所有的声音与画面，都交织成了一曲死亡的终章。

　　沈归的身体，缓缓地向后仰倒。

　　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至极的麻痹感，正以他胸口的伤处为中心，如同潮水般迅速吞噬着他身体的每一寸知觉。

　　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世界被一层浓重的血色所笼罩。

　　生机，正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速度，从他的身体里疯狂流逝。

　　完了么……

　　他的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终究，还是没能等到王爷君临天下、海晏河清的那一天……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护住身下那只装满了田契账册的木箱。

　　那是王爷的理想，是江南数百万百姓的希望，他，死也要护住！

　　“哈哈哈哈！晋王！我杀了你最得力的钱袋子！我倒要看看，你日后还拿什么来跟我们斗！”

　　地龙子仰天狂笑，那双黄玉般的竖瞳之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意。

　　然而，就在他笑声最得意、最高亢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的鸣音传来。

　　紧接着，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青色流光，如同划破永夜的第一缕晨曦，自遥远的天际尽头一闪而逝！

　　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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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一世的地龙子，下意识地抬头望天。

　　还不等他看清，那道流光便已跨越了数千丈的距离，以后发先至的的恐怖速度，降临到了泉州城楼之上！

　　轰——！

　　流光降落之处，坚硬无比的青石板砖，竟如同蛛网般寸寸龟裂！

　　一股沛莫能御的磅礴气浪，裹挟着无可匹敌的威压，轰然席卷全场！

　　烟尘缓缓散去，一道修长挺拔、身着月白长衫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正是李景！

　　千里之遥，一步天涯！

　　他一手负后，一手揽住沈归即将倒下的身体。

　　李景只是站在那里，并未散发出任何骇人的杀气，却让身旁的地龙子，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与臣服。

　　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天，一尊神！

　　“王……王爷？！”

　　一声带着哭腔的、不敢置信的惊呼，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是陈屠！

　　这位铁血悍将，在看到那道身影的瞬间，竟虎目含泪，激动得浑身颤抖！

　　“是晋王殿下！”

　　“王爷回来了！王爷来救我们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城楼之上，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欢呼！

　　那道身影，对于他们而言，早已不仅仅是主帅，更是信仰！

　　只要他出现，便意味着一切的危难，都将迎刃而解！

　　“你……”

　　地龙子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脸上，露出了名为“惊骇”与“恐惧”的神情。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凭空出现的年轻人，声音干涩无比：“李……景？！你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从上京废都到此地，足有数千里之遥！就算是最快的驿马，日夜不停，也要跑上十天半月！

　　他怎么可能在瞬息之间，横跨千里而来？！

　　李景没有理会他的叫嚣。

　　他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已然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沈归，看着他胸前往外渗着毒血的伤口，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燃起了足以焚尽九天的滔天怒火。

　　“撑住。”

　　他口中吐出两个字，随即并指如剑，闪电般点在沈归周身数处大穴之上。

　　一股精纯无比、带着淡淡青光的温润真元，如同涓涓细流，瞬间渡入沈归体内。

　　那股正在沈归体内肆虐的阴寒奇毒，在遇到这股青光真元的刹那，仿佛老鼠见了猫，瞬间被压制、包裹，暂时失去了活性。

　　沈归那已经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起了一丝神采。

　　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而又似乎多了几分神圣威严的脸庞，嘴唇翕动，虚弱地吐出几个字：“王……王爷，账册……无恙……”

　　说罢，他头一歪，便彻底昏了过去。

　　“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李景轻柔地将沈归交给赶上来的张铉，随即，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他终于抬起眼，将那双蕴含着怒火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早已是如临大敌的地龙子。

　　“地龙子是吧？”李景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让地龙子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绝世凶兽盯上，浑身的汗毛都在瞬间倒竖起来！“伤我肱股，乱我江南。本王，该如何……炮制你呢？”

　　“狂妄！”地龙子被李景那如同看待死物般的眼神彻底激怒，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厉声喝道：“你以为凭空出现，装神弄鬼，就能吓住本座吗？”

　　他狂吼一声，双手猛地往地面一拍！

　　轰隆隆！

　　整个城楼的地面，如同发生了地震一般，剧烈地翻滚、涌动起来！

　　身周的青石板砖竟化作一道道尖锐的土龙，从四面八方，如同万蛇出洞般，朝着李景噬咬而去！

　　这一招，正是他赖以成名的绝技。

　　然而，面对这恐怖攻势，李景的脸上，却连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未曾泛起。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他的右手。

　　然后，隔着十数丈的距离，对着那翻江倒海般的土龙，以及其后的地龙子，轻描淡写地，凌空一掌按下。

　　“——镇。”

　　一个字，从他口中淡淡吐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华丽炫目的光效。

　　当他手掌按下的刹那，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无数条狰狞咆哮、气势汹汹的土龙，在距离李景还有三尺之遥的空中，骤然凝固！紧接着，便如同被风化的沙雕般，“簌簌”地化作了漫天的齑粉，飘散一空。

　　而那股无形的恐怖压力，在碾碎了土龙后，余势不减，狠狠地印在了地龙子的胸膛上！

　　“噗——！”

　　地龙子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一座大山正面撞中！

　　整个人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倒飞而出，沿途撞碎了数道城墙垛口，最终狠狠地砸落在城楼的另一端。

　　一掌！

　　仅仅是隔空一掌！

　　便将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地龙子，打得生死不知！

　　城楼之上，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咳……咳咳……”

　　一片废墟之中，地龙子挣扎着爬了起来。他胸前的骨骼已然尽数碎裂，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那双黄玉般的竖瞳之中，再无半分嚣张，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恐惧与骇然。

　　逃！必须逃！

　　这个李景，根本不是人类！他是怪物！

　　地龙子不敢有丝毫犹豫，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本命精血，施展出血遁秘法，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血影，不顾一切地朝着城外，激射而去！

　　李景看着他逃窜的方向，却并未追击。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那道血影消失在天际。

　　并非他不想追，而是不能。

　　施展“缩地成寸”，横跨千里而来，早已耗尽了他近七成的真元。

　　方才那一掌，更是他含怒而发，几乎抽空了体内最后的力量。

　　此刻的他，已是外强中干。

　　更何况……

　　一道怨毒无比、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诅咒，顺着风，遥遥地传了回来：

　　“晋王……李景！你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京城那位……那病入膏肓的太子，可等不了你了！哈哈哈哈——！”

　　那恶毒的笑声，如同一根毒刺，狠狠地扎进了李景的心头，也扎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刚刚才燃起的狂喜与振奋，瞬间被一股冰冷的现实所浇灭。

　　是啊，江南的危机暂时解除了，可京城的危局，却已是刻不容缓！

　　李景缓缓收回手掌，抬头望向那遥远的北方天际，眼中闪过一抹深沉的疲惫与决然。

　　太子……

　　这一次，我真的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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