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他走的时候,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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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柜压缩机的嗡嗡声就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野兽,发出低沉的咆哮,那震动顺着金属外壳爬进我的膝盖,震得我牙根发酸。

  我蜷在夹层里,指尖几乎被冻得失去知觉,颤抖着捏住那张比指甲盖还小的存储卡,边缘硌得指腹生疼。

  冷气从脚底往上漫,像无数根细针扎进皮肤,寒意顺着脊椎一寸寸攀爬,仿佛血液正在凝成冰碴,在血管里缓慢地摩擦。

  手机屏幕幽幽亮着,老K抚摸模型的画面无声循环。

  那张脸——和我母亲一模一样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蜡质的光泽,嘴唇微启,眼神空洞得如同被抽干了灵魂的壳。

  可真正刺穿我耳膜的,是他梦呓般的低语,一遍又一遍,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扎进鼓膜深处,嗡嗡作响,挥之不去——“你要是能哭,就好了。”

  不是模型不能有情绪。

  而是他们害怕情绪。

  更准确地说,他们害怕情绪会像一把钥匙,打开那扇被死死焊住的、通往“原型记忆”的大门。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脑海。

  我猛地关掉视频,意识几乎本能地沉入金手指的数据库,调取关于母亲的一切信息。

  档案页面冰冷地展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冰雕刻出来的,浮现在我眼前,带着金属的寒光。

  编号:林氏07。

  身份:第一序列原型体。

  手术时间:凌晨三点十三分。

  关键指标:脑电波频率与红烛燃烧周期完全同步。

  红烛……赵婆子……那些用“净化”失败者骨灰制成的蜡烛……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指尖触到屏幕边缘,传来一阵刺骨的凉。

  每一个细节,每一条记录,都像一条条冰冷的铁链,缠上我的脖颈,把我拖向一个令人窒息的深渊。

  真相以一种无可辩驳的姿态呈现在我眼前——我的母亲,林晚音,是他们第一个,也是最成功的“活体模型”实验品。

  她不是被复制的对象,她是所有复制品的源头。

  屋外传来一阵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踩在冻硬的泥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

  是阿九。

  他抱着那个被我换掉的假模型,离开了供销社。

  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混在夜风里,像蛇在枯叶上爬行。

  我屏住呼吸,躲在通风管道的尽头,铁锈的腥味混着灰尘钻进鼻腔,呛得我喉咙发痒,却不敢咳嗽。

  我听着他的脚步声,左脚落地,沉闷如鼓;右脚抬起,拖行半寸,再落下——中间有极其细微的停顿。

  我的金手指在脑海中自动分析——从左脚触地到右脚触地,间隔零点三秒。

  比昨晚,又慢了。

  他的身体正在被系统侵蚀,就像一台逐渐生锈的机器,关节在摩擦中发出只有我能听见的、微弱的“咔”声。

  一种冲动驱使着我。

  我从怀里掏出那块老式怀表,冰冷的金属贴在我的掌心,像一块刚从冰水里捞出的铁片。

  我把它轻轻抵在通风管道的内壁上,用指甲模仿着阿九的脚步声,重现那个独特的、带着迟滞的节奏。

  一下,停顿零点三秒,再一下。

  金属与铁管碰撞,发出“嗒——嗒——”的轻响,在密闭空间里回荡。

  就在我敲击到第三个循环时,藏在床底下的那台老式胶卷放映机,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竟然再次启动了。

  没有胶卷,没有电源,它就像一个被咒语唤醒的幽灵,在布满灰尘的墙壁上投射出一片摇晃的光影。

  光影中,是那间我在无数次噩梦中见过的手术室。

  母亲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灯光照在她额角,泛着油亮的光。

  她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我的金手指就像一台破译机,自动将她的唇语转换成文字,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昭亭,带她走。”

  顾昭亭!

  这个名字像一颗子弹,瞬间击碎了我所有的认知。

  母亲的遗言里,竟然提到了顾昭亭!

  为什么?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这段影像,这段遗言,我从未手动录入过。

  它就像一段被深埋在我记忆最底层的碎片,被刚才那个特定的节奏——阿九的脚步声——强行唤醒了。

  我的金手指,并非一个简单的外部数据库,它与我被压抑的记忆,早已融为一体。

  夜色更深了。

  窗外传来极轻的抓挠声,像猫,又像指甲在木头上缓慢刮动。

  我警惕地握紧藏在袖子里的手术刀,刀柄的金属棱角硌进掌心,带来一丝真实的痛感。

  我慢慢挪到后门,木门缝隙透进的冷风刮在脸上,像刀片。

  门被拉开一条缝,苏眠那张苍白的脸探了进来,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呼吸急促,带着潮湿的夜气。

  她迅速塞给我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触感细腻,像细沙又像粉末,隔着纸张能感受到它的微粒在掌心滚动。

  “这是‘原型级’的硅胶粉末,”她压低声音,气息几乎听不见,像风吹过耳道,“只有老K才能拿到。组织里都说,你母亲的皮肤纹理,是唯一无法被完美复制的奇迹。任何材料都会有偏差。”

  我死死地盯着那包灰白色的粉末,苏眠的话像火星,点燃了我脑海中那个最恐怖的猜想。

  赵婆子制烛时,往滚烫的蜡油里添加的那些骨灰……从“净化”失败者遗体中提取的所谓“核心成分”……我猛地攥紧纸包,粉末的颗粒感隔着油纸硌着我的掌心,仿佛在提醒我——那不是灰,那是人。

  一个可怕的真相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开。

  我们不是被复制的,我们是被重塑的。

  这些所谓的“模型”,根本不是单纯的硅胶制品。

  它们的本质,是用死者的骨灰,混合被剥离的活人记忆,重新捏造出的“容器”。

  而我的母亲,她就是那个最初的、最完美的容器。

  她是所有“残响”的源头。

  我还没从这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墙角处又传来一阵沙沙声,像老鼠在墙皮下啃噬。

  是小石头,他像只灵巧的猴子,悄无声息地翻墙进来,把一张被汗水浸湿、皱巴巴的纸条塞进我手里。

  纸张潮湿,带着体温,边缘已经有些发软。

  “阿九哥让我给你的。”他飞快地说完,又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夜色中。

  我展开纸条。

  上面没有字,只有一个用木炭画的简笔画。

  一座山洞,洞口潦草地画着一个像是红布条的东西。

  而在山洞的旁边,写着一串让我瞳孔急剧收缩的字符。

  G - 7,顾昭亭在组织内部的身份标记。

  K - 0,我迅速在金手指的数据库里检索,结果让我心里发凉——K - 0,组织最高级别的禁地代号。

  下面附带着一张地形图,那个山洞的位置被清晰地标注了出来——姥姥家后山的那片断崖下方。

  那里曾经是日军侵华时期的战时掩体,废弃多年,如今……地图显示,它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座恒温、恒湿的地下库房。

  我终于明白了。

  顾昭亭不是失手被抓,他是被引诱,或者说,是被精准地引导到了那个地方。

  那不是一个陷阱,而是一个目的地。

  一个他必须到达的地方。

  凌晨两点,村子里万籁俱寂,连风都停了。

  我来到老屋门口,把一直带在身上的怀表,用细麻绳紧紧地绑在门框最上方的横梁上。

  麻绳粗糙,勒进掌心,留下几道红痕。

  我打开表盖,拨动内部一个微小的开关——这是我自己改造的,一个可以发出特定频率震动的装置。

  我把震动频率设定为我母亲档案里记录的那个数值,那个与红烛燃烧时完全同步的脑电波频率。

  这是一场赌博。

  这样异常的、持续的高频信号,一定会被他们捕捉到。

  他们会以为,这里还有尚未被回收的“高价值模型”在发出求救或濒死的信号。

  我躲在供销社二楼的窗后,像一个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上钩。

  木窗框的漆皮剥落,划过我的手臂,留下细微的刺痛。

  天快亮的时候,一辆黑色的、没有牌照的面包车,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村道。

  它没有开灯,在距离老屋大约五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下来的人是阿九。

  他独自一人,脚步依然沉重而迟缓,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浆里。

  但他没有靠近老屋,甚至没有朝那个方向多瞧一眼。

  他只是走到老屋门前的石阶旁,弯下腰,轻轻地放下了什么东西,然后立刻转身,上车,迅速离去。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干脆利落,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直到那辆面包车彻底消失在晨雾中,我才从藏身处出来,快步走到石阶前。

  那是一枚老旧的机械表,款式和我的怀表很像。

  表盘上的指针,永远地停在了三点十三分。

  我把手表翻过来,在冰冷的金属表背上,刻着一行极小的、几乎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字。

  “他记得你,我也记得。”

  我紧紧地握住那块冰冷的手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金属的寒意渗进皮肤,像某种无声的誓言。

  在这一刻,我终于无比确定,阿九不是敌人。

  他和我一样,只是一个被困在这套庞大而精密系统里的……另一个“残响”。

  这块表,不是陷阱,而是他冒着被“净化”的风险,送出来的信物。

  回到供销社,我关上门,把那块表放在桌上。

  台灯昏黄的光线照在表盘上,三点十三分,像一个凝固的诅咒。

  它不仅仅是一个时间,它是母亲被改造的时刻,是一切悲剧的起点。

  阿九留下它,一定有更深的用意。

  我的目光落在手表侧面那几颗细小的螺丝上。

  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这块表里,一定还藏着别的秘密。

  我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找出那套用来修理精密仪器的螺丝刀。

  冰冷的金属刀尖,触碰到表壳边缘的螺丝口,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清脆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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