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沉默哨站

　　广场上的尸体如同无声的警告，让刚刚脱离“寂静帷幕”庇护的小队感到刺骨的寒意。

　　那种意识被直接抹除的死法，与“织网者”的警告隐隐吻合。

　　“信号源就在前面。”周维清压低声音，指向广场尽头一条向上蜿蜒的、布满锈蚀车辆残骸的公路，“强度很稳定，但…没有任何应答。”

　　林风握紧能量引导器，它的光芒因能量匮乏而显得微弱。“没有选择，只能去看看。保持分散队形，铁砧断后，夜枭，你的人负责侧翼。”

　　队伍呈战术队形，小心翼翼地穿过死寂的广场，踏上公路。

　　越往上走，人工建筑的痕迹越多——倒塌的广告牌、半埋的自动售货机、还有被沙土掩埋了半截的旧时代民用车辆骨架。这里似乎是一个旧时代城镇的遗迹。

　　公路的尽头，是一座依山而建的、规模不小的设施。

　　高大的混凝土围墙布满裂缝和苔藓，顶端缠绕着带刺的铁丝网，但多处已经断裂。

　　一扇沉重的、由粗大钢梁焊接而成的闸门半开着，门轴锈死，门上有明显的爆炸和撞击痕迹。

　　围墙上方，一座了望塔静静地矗立着，塔顶的探照灯镜片破碎，不见人影。

　　设施入口处，散落着更多尸体，死状与广场上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这里还有激烈交火的痕迹——弹壳、能量武器烧灼的焦痕，甚至有几具穿着简陋但统一制式服装的守卫尸体，倒在自己的岗位上。

　　“是抵抗军…或者说，曾经是。”夜枭蹲下检查一具守卫的尸体，从他破烂的臂章上辨认出一个模糊的、交叉的齿轮与麦穗图案，“‘复兴军’…一个听说过的小派系，据说比较排外，但一直在对抗公司的掠夺。”

　　希望之火似乎还未点燃就已蒙上阴影。他们千辛万苦找到的，可能只是一个已经被摧毁的据点。一种不祥的预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进去看看。”林风深吸一口气，率先从半开的闸门缝隙侧身而入。

　　门后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庭院，停着几辆改装过的卡车和越野车，但同样布满弹痕和灰尘。

　　几栋低矮的营房和仓库散布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破洞门窗发出的呜咽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和腐臭，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太多尸体腐烂应有的蝇虫。这种反常的死寂比腐烂的气味更令人不安。

　　秦琬用探测器扫描着环境：“生命信号…零。辐射水平正常，但有一种…奇怪的背景能量残留，非常微弱，类似于…档案馆里那种‘织网’信号，但更杂乱。”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他们逐一检查了营房和仓库。

　　里面一片狼藉，桌椅翻倒，文件散落一地，似乎经历过短暂的混乱，但并没有大规模战斗的痕迹。

　　生活用品大多还在，甚至一些储备的食物和净水也没有被掠夺一空。

　　“不像遭遇了外部袭击…”周维清分析道，“如果是公司或掠夺者攻陷这里，肯定会洗劫一空。这更像…内部发生了某种突如其来的灾难，或者…某种东西瞬间瓦解了所有人的抵抗。”

　　在庭院最深处，他们找到了主控室。

　　门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内部撕裂，金属扭曲变形。

　　室内，控制台屏幕漆黑，各种仪器东倒西歪。墙壁上布满了诡异的、如同抓痕般的刻痕，深达数厘米。

　　林风尝试启动控制台，毫无反应。备用能源似乎也耗尽了。

　　“看这里。”夜枭在主控室角落发现了一本被遗落的、用防水油布包裹的日志本。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大部分页面被撕毁或沾满污渍，只有最后几页残留着潦草、颤抖的字迹：

　　…信号…天上的信号…是希望吗？…能带我们离开这个地狱…

　　…他们变了…眼神空洞…在低声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像…梦游…

　　…通讯长第一个崩溃了…他说他听到了…歌声…然后他走进了黑暗…再没回来…

　　…防御系统突然离线…门打不开了…我们被关在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墙里…在数据流里…

　　…它不是实体…它…侵蚀…同化…拒绝者…都死了…像被抽空了…

　　…最后一条记录…不要相信…沉默的救赎…那是…织…网…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被某种暗红色的液体浸透。

　　日志的内容印证了最坏的猜测。

　　这个据点并非被武力摧毁，而是从内部被某种非实体的、能够侵蚀意识的东西瓦解了。而“织网”这个词，与“回响”的警告完全对应。

　　“信号源还在上面。”周维清指着主控室后方一条通往山体内部的隧道，“根据结构图，他们的通讯天线和主要能源都在山体内部的掩体里。”

　　隧道入口有一道更加厚重的防爆门，此刻也被暴力破坏。门内漆黑一片，散发着更浓的机油和臭氧味。

　　“还要进去吗？”山雀的声音带着恐惧。

　　林风看着手中微光闪烁的引导器，又看了看日志上那触目惊心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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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弃意味着前功尽弃，也可能错过至关重要的线索。

　　“进去。”他下定决心，“但所有人保持最高警戒。铁砧，你和我打头阵。秦博士，随时监测能量异常。一旦有变，立刻撤退。”

　　隧道向下倾斜，内部是复杂的管道和线缆桥架。

　　走了没多久，前方出现亮光和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

　　这是一个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机库和能源中心。洞顶很高，悬挂着几盏应急灯，发出惨白的光芒。

　　中央是一台巨大的、已经停止运转的地热发电机组。

　　机组旁边，矗立着一座功率强大的通讯天线阵列，其顶端的信号灯，正以一种稳定的节奏闪烁着——那就是他们追踪的信号源！

　　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在四周：

　　机库的角落和墙壁边缘，或坐或站，或蜷缩着几十个人影！

　　他们穿着抵抗军的制服，身体完好无损，甚至没有灰尘，就像刚刚睡着了一样。

　　但他们的眼睛都空洞地睁着，没有任何神采，表情凝固在一种诡异的平静，或者说…空白之中。他们的胸口没有丝毫起伏。

　　是尸体。和外面那些一样，意识被瞬间抹除的尸体。只是这些尸体…保存得过于“完好”了。

　　“所有生命体征消失…但身体组织没有任何腐败迹象…”秦琬的检测结果让人不寒而栗，“就像…时间在他们身上停止了。”

　　突然，那座通讯天线顶端的信号灯闪烁节奏猛地加快！

　　同时，一阵低沉、失真、仿佛由无数人声碎片拼接而成的“歌声”，从天线基座的扩音器中传了出来！

　　那歌声没有旋律，只有无尽的重复和扭曲的音节，听得人头晕目眩，心生烦躁！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些静止的“尸体”们，空洞的眼睛里齐刷刷地亮起了微弱的、与信号灯同步闪烁的蓝光！

　　“小心！”铁砧怒吼一声，重盾顿地！

　　离他们最近的一具“尸体”猛地转过头，用发光的眼睛“看”向他们，然后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关节僵硬的姿势，缓缓站了起来。

　　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整个机库里的“尸体”都开始活动，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无声地向小队包围过来！

　　它们没有武器，但苍白的手掌伸出，指尖闪烁着不祥的静电火花！

　　“它们被信号控制了！”周维清惊呼，“是那个天线！它在发出控制信号！”

　　“摧毁天线！”林风大喊，举起能量引导器对准天线阵列！

　　然而，一道淡蓝色的能量屏障瞬间在天线周围亮起，挡住了他的攻击！

　　与此同时，最近的几具“傀儡”已经扑到面前！

　　铁砧的重盾猛地撞飞一个，但那个傀儡在空中扭曲着身体，竟然又爬了起来，继续前进！

　　子弹打在它们身上，却无法有效阻止它们！

　　“打不死！它们已经不是活人了！”夜枭一边射击一边吼道。

　　秦琬尝试用生物干扰器，但效果甚微。“它们的神经信号被覆盖了！是更高级的能量控制！”

　　林风感到手中的引导器再次变得滚烫，与周围的能量场产生强烈共鸣。

　　他意识到，这个天线和能量源，很可能已经被“织网者”改造成了一个陷阱和信号中继站！它利用抵抗军的设施，不断发出信号，吸引像他们这样的幸存者前来，然后…

　　同化，或者毁灭。

　　必须切断能量源！他的目光投向那台巨大的地热发电机。虽然停止了运转，但其核心依然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正是它在为天线和防御屏障供能！

　　“铁砧！掩护我！”林风冲向发电机组，“我要超载它的核心！”

　　这是一场绝望的战斗。

　　小队成员拼死抵挡着不断涌来的傀儡，这些不死的怪物力量奇大，而且不知疼痛。

　　山雀的步枪被一个傀儡抓住拧断，老猫的肩膀被静电火花灼伤，发出痛苦的闷哼。

　　林风冲到发电机控制台前，试图寻找超载程序。但控制台被加密锁死，而且系统似乎也被“织网”信号污染了。

　　时间不多了！引导器的能量即将耗尽！

　　绝望中，林风再次将意识与引导器深度连接，不顾一切地将最后的精神力注入其中，不是攻击，而是试图与发电机核心那庞大而混乱的能量建立最原始的链接——就像他在自由哨站地下做过的那样，引导能量过载！

　　“啊——！”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晕厥，鼻孔渗出血丝。

　　但这一次，他感觉到引导器深处，那枚来自远古遗迹的神秘晶体，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灼热和光芒！

　　嗡——！！！

　　发电机核心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内部亮起不稳定的红光！

　　整个机库剧烈震动！

　　天线周围的能量屏障闪烁了几下，骤然消失！

　　那些傀儡的动作也瞬间僵直，眼中的蓝光剧烈闪烁，仿佛失去了指令源！

　　“就是现在！摧毁天线！”林风虚弱地喊道。

　　夜枭和铁砧抓住机会，将所有剩余的火力倾泻在失去保护的天线基座上！

　　爆炸声接连响起，金属碎片四溅！

　　天线扭曲着倒塌下来，信号灯彻底熄灭，那诡异的“歌声”也戛然而止。

　　随着天线被毁，所有的傀儡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纷纷瘫倒在地，眼中的蓝光彻底熄灭，恢复了真正的死寂。

　　机库内只剩下小队成员粗重的喘息声和发电机过载后发出的、逐渐减弱的嗡鸣。

　　他们赢了，但代价惨重。弹药几乎耗尽，人人带伤，林风更是因精神透支而虚弱不堪。

　　而他们找到的，不是一个希望的避难所，而是一个可怕的坟墓和一个关于“织网者”的恐怖实证。

　　“这里不能待了。”夜枭抹去脸上的血和汗，“天线被毁，动静太大，肯定会引来东西。”

　　林风强撑着站起来，目光落在倒塌的天线残骸和那台过载后濒临爆炸的发电机上。他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周教授，秦博士，”他声音沙哑，“能不能…从这天线的残骸和数据库里…恢复出什么？比如，它之前接收或发送过什么？或者，‘织网者’到底想干什么？”

　　希望或许破灭了，但情报，可能比物资更加重要。

　　这个沉默的哨站，或许用它的毁灭，留下了至关重要的警告。

　　林风的目光越过残骸，望向隧道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未来的道路仿佛比这废弃的机库更加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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