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特别的约束律者，意外的结局

　　劳拉——或者说，更应称她为“约束之律者”——静静悬浮在离地数寸的空气中，仿佛与尘世仅余一线之隔。

　　以她为中心，一层无形却几乎可感的绝对寂静领域如水波般缓缓荡开，吞噬一切声音、运动，乃至能量的流动，像是将时间本身也凝结其中。

　　她望向庄姜，眼神中最后一点属于“劳拉”的人性微光，终于彻底沉入律者核心那深不见底的冰冷渊薮。

　　然而，在终结一切的寂静彻底降临之前，她又一次开口。

　　声音空灵得不似人间所有，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回响：“在一切结束之前……你能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吗？”

　　庄姜凝视着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极轻、却极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律者问道。

　　一个简单到近乎纯粹的问题。但庄姜在那一瞬间，读懂了其中所藏的真正疑问。

　　她并非在问一个代号，也非一个称呼。她是在问他——此刻立于她面前，决心与身为“同类”的她殊死相争的，究竟是谁？

　　是作为“世界毁灭者”？还是别的什么身份？

　　庄姜眼中的波澜渐渐沉淀，恢复为一片近乎可怕的平静。可那平静之下，却仿佛有某种更坚硬、更不可摧的东西在无声凝聚。

　　他缓缓地、清晰地说道，像是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重：

　　“以人之名。”

　　他略一停顿，仿佛在唇齿间重新确认这个名字所承载的全部意义。

　　“庄姜。”

　　没有前缀，没有后缀。只是“庄姜”，一个属于“人”的名字。

　　这简短的回答，却是对他先前所有挣扎与抉择最凝练的宣告——他拒绝了她所提出的“同类”身份，他选择站在渺小、短暂、充满苦痛，却也燃烧着不熄光芒的“人类”这一边。

　　他以“人”之名，向身为“神之使徒”的她，发起叛逆。

　　劳拉静静地听着。

　　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光也寂灭了，只剩下纯粹的、近乎冷酷的明澈。

　　她得到了答案。

　　一个她或许早已预见，却直到此刻才被彻底证实的答案。

　　她望着庄姜，那空洞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转瞬即逝的释然，旋即被绝对的理性与冰冷彻底覆盖。

　　“我记住了你的名字，庄姜。”

　　她的声音依旧空灵，却仿佛掺入了一缕极细微的、独属于“劳拉”这个存在过的个体的色彩。

　　没有预兆，庄姜眼中的理智在瞬间被一股原始、暴烈的气息吞没。

　　第四阶基因锁的强行开启，带来的不仅是足以崩山裂海的力量，更有那如附骨之疽、疯狂啃噬自我的心灵之魔。

　　他原本沉稳的气息变得混乱而狰狞，如同一头刚刚挣脱所有束缚的凶兽。

　　无人知晓那天在废墟中心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片被约束领域笼罩的区域，成为了两个超越凡俗之存在交锋的绝对囚笼。

　　大战持续了七天七夜。从外界只能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寂静领域时而剧烈震颤，时而稳固如亘古坚冰，仿佛有两股无形的至高伟力在其中反复绞杀。

　　偶尔有逸散的能量冲击而出，将周围早已化为残骸的建筑进一步碾作漫天尘埃。

　　直到第七日，一道青光——并非源于崩坏，也非庄姜以往所展现的任何一种力量——仿佛从大地深处涌出，又像是从他濒临破碎的灵魂中勃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性与不屈的韧性，硬生生撕裂了那近乎绝对的约束领域，如一道开天之刃，刺破了死寂凝固的天幕。

　　约束领域，崩解了。

　　废墟中心的景象，惨烈到言语难以形容。

　　庄姜依旧矗立着，周身缠绕着不稳定能量与心魔具象化的黑红煞气，眼神混乱，仅存本能的战意与毁灭冲动。

　　他的身体遍布可怕的创伤，有些地方甚至深可见骨，但不死的躯壳正以缓慢而坚定的速度修复着它们——这在此刻，既是恩赐，亦是永恒的诅咒，支撑着他在无意识中仍死战不休。

　　在他对面，劳拉小小的身躯上，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宛如一尊被轻轻一触便会彻底碎裂的琉璃人偶。

　　苍白的、属于律者的能量正不断从裂痕中逸散而出。

　　她凝视着眼前显然已丧失理智、却依旧执拗地维持着战斗姿态的庄姜，轻声低语，那声音微弱得几乎要被微风带走：“你赢了呢……”

　　她的眼中没有怨恨，也没有败北的不甘，只有一种深彻骨髓、几乎将灵魂都浸透的悲伤。

　　她望着这个一次次倒下又挣扎站起的“同类”，望着他在无意识的狂暴中依然执着地想要战胜自己的姿态，仿佛窥见了这个世界所有挣扎者无望命运的缩影。

　　那贯穿她胸膛、击溃她律者核心的青光，在带来终结的同时，也让她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不属于崩坏的……温暖力量。

　　“……最后，帮你一次。”

　　她低声说着，抬起了布满裂痕的手。

　　约束的权能，在这一刻被逆转了方向。

　　不再用于压制能量，而是用于“约束”那正在侵蚀庄姜神智的疯狂心魔。

　　那无形无质、连庄姜自身都难以完全驾驭的心魔，在劳拉精准而玄妙的权能作用下，如同被套上了无形的缰绳，被强行收束、压制。

　　这个过程，显然加剧了她自身的崩解，但她眼中唯有不变的平静。

　　庄姜眼中混乱的猩红逐渐褪去，暴戾的气息如潮水般退却。

　　理智回归的瞬间，他看到了眼前正在缓缓消散的劳拉。

　　“……为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无法理解的震颤。

　　他清晰地感知到，在最后那一刹那，劳拉的约束领域出现了一丝绝不该有的滞涩，仿佛是……主动迎向了那道“心灵之光”。

　　否则，胜负之数，犹未可知。

　　劳拉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反而凝视着他逐渐恢复清明的双眼，问道：

　　“那道青光……叫什么名字？”

　　“心灵之光。”

　　庄姜回答，目光复杂地落在她身上。

　　“心灵之中的……光芒吗？”

　　劳拉重复着，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微笑，带着一丝朦胧的向往与彻底的释然，“真温暖啊……”

　　话音落下，她的身躯彻底化为点点苍白的荧光，如同终末的飞雪，无声消散在空气里。

　　原地，只留下一颗布满裂痕、光芒黯淡的金黄色宝石——约束之律者核心。

　　庄姜步履蹒跚地走上前，弯腰拾起那枚核心。

　　触手一片冰凉，却仿佛能感知到其深处，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与一缕悖逆了毁灭的温暖。

　　这个名为劳拉的约束之律者，太过异常。

　　她拥有人类的意识，甚至保留了属于“劳拉”的情感与人性，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

　　她的强大毋庸置疑，那近乎无解的寂静领域几乎将他逼至绝境。

　　但最后……她确实留手了。

　　是因为那虚无缥缈的“同类”之谊？

　　还是因为她从“心灵之光”中，触碰到了某种她一直寻求却未曾拥有的东西？

　　亦或是，她那被极致痛苦所扭曲的灵魂深处，终究还残存着一丝对“生”的眷恋，让她在最后的瞬间，选择将这份“约束”的权能，用于“拯救”，而非“毁灭”？

　　庄姜握紧手中布满裂痕的核心，抬头望向那片因领域消散而重新显露的、灰蒙蒙的天空。

　　疑问仍多如尘埃。

　　但答案，或许已随那个名为劳拉的律者，一同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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