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帝心难测

　　萧衍与云暮尚未回到京城，关于他们在江南“遇刺”的消息，已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入了紫禁城。

　　这日午后，靖王府书房内，萧衍刚处理完积压的公务，宫中内侍便送来了皇帝的亲笔手谕。明黄的绢帛上，字迹看似关切，却字字透着深意：

　　“朕闻尔江南之行，屡遇险阻，乃至宵小胆敢行刺，朕心甚忧。吾儿伤势如何？可需宫中遣太医诊治？闻尔身边云氏，颇通医理，照料周全，朕心稍慰。然江南之地，关系漕运重务，此番巡查，虽有小挫，亦需有所建树，方不负朕望。吾儿当以此为戒，日后行事，更需谨言慎行，明哲保身。另，玄甲卫护主有功，朕自有封赏，然其调动频繁，亦需有所节制，免惹非议。”

　　萧衍逐字逐句看完，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将手谕递给一旁侍立的云暮。

　　云暮接过，快速浏览，眉头微蹙。皇帝这番话，看似关怀，实则处处试探，暗藏机锋。

　　“朕心甚忧”——是担忧儿子的安危，还是担忧儿子在江南掀起的风浪？

　　“云氏颇通医理”——是对她医术的认可，还是暗示对她身份的探究？

　　“需有所建树”——是督促他做出政绩，还是警告他不要空手而归，留下把柄？

　　“玄甲卫调动频繁”——是肯定其功劳，还是质疑他私自调动亲兵的意图和实力？

　　字里行间，充满了帝王心术的权衡与猜忌。

　　“皇上这是在提醒我们，他什么都知道。”云暮放下手谕，声音清冷，“他知道我们在江南的动作，知道我们遇到了刺杀，甚至可能……已经对‘闻先生’和听风楼的存在有所察觉。”

　　萧衍冷哼一声，将手谕随手丢在书案上：“父皇向来如此。既要我们用，又要防着我们。他给我协理京畿卫戍之权，是希望我替他搅浑水，清除一些不听话的钉子，但又怕我势力坐大，脱离他的掌控。”

　　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已经开始抽芽的石榴树，目光深沉：“江南遇刺，我展现出的实力和应对，恐怕已经超出了他心中那个‘荒唐王爷’该有的范畴。他这是在敲打我，也是在警告我。”

　　云暮走到他身边，低声道：“那柳阁老之事……”

　　“父皇未必不知道柳文正的勾当。”萧衍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讥讽，“或许在他眼中，柳文正不过是一条用得顺手的老狗，只要不威胁到他的皇位，些许贪赃枉法、结党营私，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沈家血案，他也未必全然无辜。”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极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云暮心湖，激起惊涛骇浪。虽然早有猜测，但被萧衍如此直白地点破，依旧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和愤怒。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所以，我们即便拿出血书，也未必能一举扳倒柳文正，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来……更大的麻烦。”

　　“不错。”萧衍转过身，看着她，“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机，和一个……让父皇不得不动柳文正的理由。”

　　这个理由，必须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掩盖皇帝可能存在的默许，强大到足以让皇帝觉得留下柳文正的风险，远大于除掉他。

　　“他在朝中经营多年，树大根深，但也不是铁板一块。”萧衍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他的门生故旧，也并非个个都对他死心塌地。总有那么一些……可以为我们所用。”

　　云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分化瓦解，逐个击破。”

　　“嗯。”萧衍点头，“而且，我们手里，现在可不止血书这一张牌。”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云暮。

　　云暮会意。她手中掌握的，还有“闻先生”庞大的商业网络和听风楼无孔不入的情报系统。这些，都可以成为攻击柳文正及其党羽的利器。经济上的打击，舆论上的造势，有时候比直接的弹劾更为致命。

　　“我明白了。”云暮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锐利，“我知道该怎么做。”

　　皇帝的压力，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悄然收紧。但这并未让他们退缩，反而更加坚定了他们铲除柳文正的决心。只是，这场斗争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他们不仅要对付老奸巨猾的柳文正，还要时刻提防着来自最高处的猜忌与掣肘。

　　前路，愈发艰险。但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坚定与默契。

　　帝心难测，便不去测。他们只需按照自己的步调，将这盘棋，一步步走下去。直到，将那隐藏在阴影中的敌人，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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