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远古回响

　　金属卵的裂缝如同活物般蠕动、扩张，发出的不再是刺眼的光芒，而是一种柔和的、仿佛来自星海深处的乳白色光辉。

　　那光辉并不照亮周围，反而让谷地中心的这片区域陷入一种更深的、充满神圣与未知恐惧的静谧。

　　庞大的精神感知如同无形的潮水，漫过每个人的意识，没有恶意，没有侵略性，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俯瞰众生的威严。

　　陈星感到自己仿佛赤身裸体地站在了某种至高存在的审判台前，过往的一切——铁砧基地的惨烈、主宰的狂怒、巢脑的恶意、废土上的挣扎——在这道目光下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甚至连举起武器的念头都无法产生，那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差距。

　　伊万僵立在原地，外骨骼的伺服电机发出细微的呜咽，仿佛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林风瘫坐在地，探测器从无力的手中滑落，他双目圆睁，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瑶紧紧扶着几乎要晕厥的林风，脸色苍白如纸，身为医生的她，更能感受到这股精神感知中蕴含的、远超理解的“信息密度”。

　　唯有渡鸦，尽管身体微微颤抖，却依旧顽强地抬着头，试图看清那裂缝之后的景象，她的眼神中除了震撼，还有一丝近乎偏执的探究。

　　裂缝最终停止了扩张，形成了一个足够数人通过的椭圆形入口。

　　乳白色的光晕在入口处流转，看不清内部的详情。

　　那股浩瀚的精神感知微微波动，一个意念，并非声音，却清晰无比地直接回荡在每个人的脑海深处，使用的是一种他们从未听过，却能瞬间理解其含义的语言：

　　“渺小的后来者……为何惊扰‘观察者’的沉眠？”

　　这意念平和，却带着岁月沉淀下的无尽沧桑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陈星强忍着灵魂层面的战栗，努力凝聚起自己的意志，试图在脑海中回应。

　　他不知道对方能否“听”到，但他必须尝试。

　　“我们……无意冒犯。

　　我们是被追捕的逃亡者，为了生存，误入此地。”

　　“生存……” 那意念似乎咀嚼着这个词，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这片星域的碳基生命，依旧在重复着挣扎与毁灭的循环么……观测数据表明，你们的文明已偏离既定轨迹，‘收割者’的协议已被意外触发……”

　　收割者！这个词如同惊雷般在陈星脑海中炸响！这个未知的存在，竟然知道“收割者”！

　　“你知道收割者？它们到底是什么？我们该如何对抗它们？”陈星急切地在心中追问，甚至暂时忘却了恐惧。

　　“对抗？” 那意念似乎流露出一种近乎怜悯的情绪。

　　“‘收割者’并非你们理解意义上的‘敌人’。

　　它们是宇宙规则的维护者，是熵增定律的清洁工。

　　当某个文明的科技发展触及到‘起源碎片’——那些构成宇宙基本法则的、不应被低级智慧掌握的基石——并引发不可控的规则畸变时，‘收割者’便会启动，执行‘格式化’程序，确保宇宙结构的稳定。”

　　起源碎片！陈星想起了瓦塔兰雅和星澜文明的研究，想起了养父母留下的信息！原来“收割者”的出现，是因为他们接触并研究了“起源碎片”！

　　“所以……我们太阳系的毁灭，是因为我们（指人类继承了星澜和瓦塔兰雅的遗产）接触了起源碎片？”陈星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正确。

　　标记、净化，是标准流程。

　　但你们的文明……出现了变量。” 那意念的“目光”似乎更加集中地投向了陈星。

　　“一个融合了异种文明核心的‘钥匙’，一个本不应存在的‘因果扰动点’……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意外，一个……小小的奇迹。”

　　它指的是林哲？还是指继承了林哲“系统”或者说“文明传承核心”的自己？陈星无法确定。

　　“难道我们就只能等待被净化吗？没有任何办法？”陈星不甘地追问。

　　“规则之内，几无可能。

　　‘收割者’的力量源于宇宙本身。

　　但规则之外……存在理论上的缝隙。” 那意念微微波动，似乎在进行着复杂的计算。

　　“‘观察者’的职责是记录与观测，不干涉文明进程。

　　但你们的出现，以及你们身上携带的‘碎片’共鸣……或许，本身就是一种变量。”

　　它顿了顿，继续传递信息：“这片谷地，是古老战争中一块‘起源碎片’坠落的冲击点。

　　碎片的力量扭曲了此地，形成了能量场，也屏蔽了外界的探测。

　　‘观察者’在此沉眠，既是为了修复损伤，也是为了……看守这块碎片，防止其力量再次失控扩散。”

　　陈星瞬间明白了！沃克和PDC寻找的、可能引发新一轮灾难的“起源碎片”，竟然就在这里！就在这个名为“观察者”的未知存在手中！

　　“那块碎片……能帮助我们吗？”陈星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碎片是力量的源泉，也是毁灭的引信。

　　瓦塔兰雅和星澜的结局，已然证明。

　　低级文明强行驾驭超越自身理解的力量，唯有自毁一途。” 观察者的意念带着不容置疑的否定。

　　‘观察者’不会将碎片交给你们。”

　　希望瞬间破灭。

　　但观察者接下来的话，又让陈星的心提了起来。

　　“但是……‘收割者’的协议一旦启动，便不会停止。

　　它们终将找到这里，找到这块碎片，找到你这个‘变量’。

　　届时，这片星域将迎来彻底的‘清理’。”

　　“那我们该怎么办？”陈星感到一阵无力，知道了真相，似乎反而更加绝望。

　　“离开这里。

　　带着你们‘变量’的身份，活下去。

　　或许在未来的某个节点，当‘可能性’出现时，你们的存续本身，就能成为打破循环的关键。” 观察者的意念开始变得有些微弱，似乎维持这种交流消耗了它不少能量。

　　“这片谷地的屏蔽力场不会永远存在……能量正在衰退……当力场消失，‘收割者’将如期而至……”

　　乳白色的光芒开始收敛，金属卵的裂缝也开始缓缓闭合。

　　那浩瀚的精神感知如同退潮般散去。

　　“渺小的后来者……记住，生存本身，即是反抗。

　　而理解，远比力量更为重要……”

　　最后一道意念消散，金属卵彻底闭合，恢复了那暗沉光滑的表面，仿佛从未开启过。

　　谷地中心的能量场依旧存在，但那股令人战栗的古老意识已经再次陷入了沉眠。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灰烬小队的成员们如同刚从一场宏大而恐怖的梦境中醒来，浑身被冷汗浸透，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震撼和茫然。

　　他们知道了真相——关于“收割者”，关于“起源碎片”，关于他们自身作为“变量”的身份。

　　但这真相带来的，并非是解脱，而是更加沉重和绝望的使命。

　　他们不仅要在废土上求生，还要在注定到来的、宇宙级别的“清理”中，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性”。

　　陈星看着那重新归于沉寂的金属卵，又看了看身边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队员们。

　　“我们走。”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历经洗礼后的坚定，“离开这里。”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沉默地转身，沿着来路，向着迷雾之外走去。

　　背后的金属卵静静矗立，如同一个沉默的墓碑，又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计时器。

　　灰烬小队带走了一个足以颠覆认知的秘密，也带走了一个关乎文明存续的、沉重到无法呼吸的使命。

　　废土的生存游戏，骤然上升到了宇宙尺度。

　　而他们，这几个渺小的人类，却成了这场宏大叙事中，一个微不足道，却又可能至关重要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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