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萌芽

　　中央大厅内的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普罗米修斯”实验室的发现，让刚刚获得的喘息之机荡然无存。

　　脚下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一个孕育着恐怖怪物的活体巢穴。

　　那隐约传来的、混合了痛苦与愤怒的精神低语，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

　　伊万在得知情况后，沉默地擦拭着他那已经报废的外骨骼零件，眼神凶狠，仿佛随时准备用残存的力量与下面的怪物同归于尽。

　　林风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捂住耳朵，试图屏蔽那无孔不入的精神干扰，但效果甚微。

　　李瑶忧心忡忡地清点着所剩无几的医疗物资，目光不时担忧地扫过陈星——他的咳嗽越来越频繁，脸色也愈发难看。

　　渡鸦则保持着异常的冷静，她利用修复的部分监控系统，试图观察下层实验室的动静。

　　屏幕上，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蠕动的肉色，以及偶尔闪过的触手阴影。

　　那个生物集合体似乎暂时没有强行突破隔离门的迹象，但它散发出的生物信号和精神波动，正在缓慢而稳定地增强。

　　“它在适应……适应恢复的能源，也可能在……分析我们，分析原始菌株。”渡鸦盯着屏幕，语气低沉。

　　陈星靠坐在墙边，手中紧握着那个装有原始菌株样本的铅盒。

　　刚才在实验室的惊险一幕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那个怪物对原始菌株的反应很奇特——不是敌意，更像是一种困惑、好奇，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艾琳娜博士的手稿中提到，“厄里斯”原始菌株具备信息素层面的引导能力，能与狂暴变种产生某种“沟通”。

　　“摇篮”项目的核心，就是利用这种引导，尝试将破坏性的力量转向修复。

　　那么，面对脚下这个由无数意识和狂暴菌株融合而成的“普罗米修斯”，原始菌株是否也能起到某种作用？不是消灭，而是……引导？或者，至少是建立一种不稳定的“对峙”？

　　这个想法极其危险，近乎异想天开。

　　但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陈星抬起头，目光扫过他的队员们，“下面的东西在变强，隔离门挡不住它太久。

　　我们必须主动做点什么。”

　　“怎么做？下去跟它谈判吗？”伊万闷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嘲讽和绝望。

　　“某种意义上……是的。”陈星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举起手中的铅盒，“它对这个有反应。

　　艾琳娜博士的理论可能没错，原始菌株是钥匙。

　　我们或许无法控制它，但也许……可以尝试影响它，或者至少，弄清楚它的‘意图’。”

　　“这太疯狂了！”李瑶立刻反对，“我们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它的精神力量足以摧毁我们！再次下去就是送死！”

　　“留在这里，等它突破隔离门，同样是死。”陈星冷静地反驳，“我们带着‘摇篮’项目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找一个地方等死。

　　我们需要验证它，需要找到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方法。

　　‘普罗米修斯’……虽然危险，但它也可能是我们第一个，也是最极端的一个‘试验场’。”

　　他看向林风：“猴子，你能尝试分析它散发出的精神波动模式吗？哪怕只是最基础的频率和强度变化？我们需要了解它的‘情绪’或者‘状态’。”

　　林风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恐惧，但陈星的话似乎触动了他作为研究者的本能。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颤抖的双手，开始操作尚能运行的探测设备，捕捉和分析那无处不在的精神低语。

　　“频率……非常复杂，混杂了无数个体的残响……但主导模式……似乎是……痛苦和……饥饿？不，更像是……一种对‘完整’或者‘同化’的渴望……”林风断断续续地分析着，额头渗出冷汗。

　　对“完整”的渴望？陈星若有所思。

　　“普罗米修斯”本身就是一个未完成的、失控的融合体。

　　它吞噬一切，是否也是为了填补自身的某种“缺失”？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渡鸦开口，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现实，“不能贸然下去。

　　我们需要建立安全的观察点，需要能够随时撤离的通道，还需要……一个投送原始菌株样本，或者与其进行‘接触’的方法。”

　　接下来的几天，灰烬小队在极度紧张和疲惫的状态下，开始了与时间赛跑的准备工作。

　　渡鸦和李瑶负责加固中央大厅的防御，利用找到的材料和工具，在通往下的通道口设置了多重障碍和陷阱，并清理出一条紧急撤离路线。

　　伊万虽然行动不便，但也凭借其丰富的机械知识，尝试修复一些老旧的自动化防御炮塔，希望能提供一些火力支援。

　　林风则全力投入到对“普罗米修斯”精神波动的监测和分析中。

　　他逐渐发现，当穹顶内的能源稳定输出时，那怪物的波动会相对平稳；而当能源出现波动（比如他们进行设备维修时），它的波动就会变得剧烈而充满攻击性。

　　它似乎依赖于这里的能源。

　　陈星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进行重体力劳动，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艾琳娜博士的手稿，尤其是关于信息素传导和能量场引导的部分。

　　他设计了一个简陋的、利用穹顶能源和原始菌株样本的“信号放大器”草图，理论上可以扩大原始菌株的信息素影响范围，但需要林风的技术支持来实现。

　　在资源极度匮乏和技术条件简陋的情况下，进展缓慢而艰难。

　　他们轮流休息，但没人能真正入睡，脚下那持续不断的低语和搏动感，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人的心头。

　　第七天的深夜，变故发生了。

　　林风设置的警报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监测屏幕上，“普罗米修斯”的生物信号和精神波动读数瞬间飙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

　　“它要出来了！”林风惊恐地大喊。

　　几乎同时，从通往下层的通道深处，传来了沉重的、如同巨锤砸门般的撞击声！整个中央大厅都在随之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所有人！进入防御位置！”陈星强撑着站起来，大声吼道。

　　伊万操控着刚刚修复的一台双管自动炮塔，将枪口对准了通道入口。

　　渡鸦和李瑶也各自占据了有利射击点。

　　林风则手忙脚乱地启动了他和陈星赶制出来的那个简陋的“信号放大器”——一个连接着聚变能源线路、中心放置着原始菌株试管的、布满线圈和电路的金属盒子。

　　“嗡——”

　　放大器启动，发出不稳定的嗡鸣。

　　一股微弱但纯净的、与下方狂暴气息截然不同的生物信号，以放大器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

　　撞击声戛然而止。

　　通道深处那狂暴的精神波动，似乎被这突然出现的同源但异质的信号所吸引，出现了明显的迟疑和混乱。

　　有效！？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盯着那黑暗的通道入口。

　　黑暗中，传来了粘液拖行的声音。

　　紧接着，一条粗壮的、顶端长着一只浑浊眼球的触手，缓缓从通道阴影中探了出来！那只眼球转动着，先是扫过严阵以待的众人和那台自动炮塔，最后，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正在发出嗡鸣的信号放大器，以及放大器中心那散发着暗蓝色荧光的试管。

　　没有攻击，没有咆哮。

　　那触手就那样悬停在半空，眼球中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困惑、好奇、渴望，甚至还有一丝……仿佛看到失散多年亲人般的、扭曲的激动。

　　一种微妙而危险的对峙，在这破碎的穹顶之下，悄然形成。

　　灰烬小队手握着一簇微弱而纯净的火种，与脚下那庞大、混乱、代表着人类傲慢与灾难的阴影，展开了第一次无声的接触。

　　是火种点燃希望，还是阴影吞噬一切？答案，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缓缓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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