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二少爷当真别扭得紧

　　第二日，碧桃早早起身，仔细梳洗过后，换上了一身夫人赏的簇新夏装，淡碧色的杭绸比甲配着月白绫裙，清爽又合规矩。

　　她对着模糊的铜镜照了又照，自觉并无不妥，这才往正房去给夫人请安。

　　薛林氏也已收拾妥当，正由小丫鬟伺候着用早膳。

　　见碧桃进来行礼，她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却又微微蹙眉。

　　“今日这身不错，瞧着清爽。只是……”

　　薛林氏放下银箸，沉吟道。

　　“毕竟是去谢府贺寿，太过素净了反倒显得不够郑重。你头上也太素了些，好歹簪朵像样的花，或者戴支我前儿赏你的那支珍珠簪子也好。”

　　碧桃忙道。

　　“夫人赏的簪子太过贵重，奴婢怕今日人多手杂，万一磕碰了……”

　　“怕什么，赏了你就是让你戴的。”

　　薛林氏笑了笑。

　　“去，回去重新打扮打扮，头上加点鲜亮颜色，显得精神些。时辰还早，不着急。”

　　“是，夫人。”

　　碧桃只得应下，退了出来。

　　回到耳房，碧莲早已不知去向，想来是去了差事上。

　　红梅也当值去了。

　　碧桃独自对着镜台，犹豫片刻，终究没敢戴那支价值不菲的珍珠簪子，只从妆匣里取出一支半新不旧的银簪，又寻了一朵浅粉色的绢纱堆花，仔细地簪在鬓边。

　　对镜自照，果然添了几分娇俏，又不至于太过扎眼。

　　收拾妥当，她再次出门，往正房去。

　　心里盘算着时辰，脚步不免加快了些。

　　薛允琛早已候在连接后院与前院的抄手游廊拐角处。

　　他今日特意换了一身利落的靛蓝色箭袖锦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

　　背靠着冰凉的廊柱，他看似闲适，目光却不时扫向碧桃可能出现的回廊尽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绽线。

　　昨夜辗转，脑子里竟是这蠢桃子低眉顺眼又偶尔敢偷偷瞪他的模样。

　　越想越气闷，更气这都几日了，她竟连点动静都无，走路都避开他。

　　定是又忙着去夫人面前献殷勤，或是跟着那张嬷嬷学那些劳什子规矩，把他抛到脑后去了。

　　不行，非得堵住她问个明白不可。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鬼使神差地等在了这里。

　　此刻，他双臂环胸，下颌微扬，努力摆出一副偶遇且兴师问罪的架势。

　　终于，那抹熟悉的淡碧色身影出现在廊道那头，步履稍快，正低头想着什么。

　　晨光熹微，落在她身上，薛允琛一眼就瞧见了她鬓边多出的那朵浅粉绢花，随着她的步伐轻轻颤动，为她清丽的面容添了几分往日没有的娇柔颜色。

　　他心头莫名一跳，随即一股说不清是恼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涌了上来。

　　打扮得这么……

　　这么鲜亮作甚？

　　果然是忘了他的正经事！

　　待碧桃走近，几乎要到面前时才恍然抬头，薛允琛立刻压下那丝异样，凤眼微眯，将早已准备好的诘问抛了出去，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不容错辨的刁难意味。

　　“嘿，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碧桃姑娘。”

　　他看着她因受惊而微微睁大的杏眼，看着她迅速垂下头敛衽行礼，心中满是终于逮住她的得意。

　　碧桃脸颊微热，知道这小祖宗又来找茬了，只得耐着性子回道。

　　“回二少爷的话，奴婢奉夫人之命，稍后随夫人前往谢府赴宴。”

　　“赴宴？”

　　薛允琛挑眉，上前一步，逼近了些，他心头莫名有些烦躁，语气更冲了几分。

　　“赴宴就有空把自己收拾得像朵刚开的桃花似的，怎么就没空想想你那‘本分’？我那衣裳呢？这都过去几日了？连个袖口的边儿都没见你给我缝一下！我看你就是怠慢！”

　　碧桃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委屈。

　　她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的时间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哪里还有空闲做针线？

　　可跟这位混世魔王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恭敬。

　　“二少爷明鉴，奴婢不敢怠慢。实在是近日……”

　　“少找借口！”

　　薛允琛不耐烦地打断她，眼神扫过她纤细的手指，忽然伸出自己的胳膊，将袖口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绽线处亮给她看。

　　“喏，你看！都开线了！今日练枪时差点被扯破！你既答应了给我做衣裳，连这点修补都不上心？”

　　那绽线确实存在，但绝不到他说的那般严重。

　　碧桃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模样，又瞥了一眼那所谓的“破处”。

　　她知道，今日若不把他这茬给了了，怕是难以脱身。

　　她咬了咬唇，心一横，抬眼看向他，目光清亮，语气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平静。

　　“二少爷既如此说，是奴婢疏忽了。若二少爷不嫌奴婢手艺粗陋，奴婢现下就为您缝补如何？”

　　薛允琛一愣，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现、现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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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桃点头，语气甚至带上了公事公办的催促。

　　“此处虽非针线房，但廊下光线尚可。只是需要二少爷……先将外袍脱下，方便奴婢施针。”

　　“脱、脱衣服？！”

　　薛允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俊脸“唰”地一下红了个透彻，猛地收回手臂，如同护着什么珍宝般抱在胸前，又惊又怒地瞪着碧桃，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大胆！你、你一个姑娘家，怎可随意让男子宽衣？！我的身子也是你能随便看的吗？！”

　　他今日因天气炎热，外袍底下只穿了一件极轻薄的素色软烟罗中衣，料子透气却也……略显通透。

　　若是脱了外袍，里头的情形简直不敢想象！

　　这蠢桃子，今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竟敢提出如此……如此不知羞的要求！

　　碧桃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弄得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看着他那张又羞又恼的脸，心下竟觉得有些好笑。

　　方才不是他咄咄逼人非要现在缝补吗？

　　怎地让他配合脱个外衣，反应就这么大？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位二少爷当真别扭得紧，要求多，脾气怪，还……特别容易脸红。

　　“二少爷既不愿脱衣，”碧桃从袖中摸出随身携带的小巧针线包，取出一根细针穿上同色丝线，“那奴婢只能冒昧，请二少爷暂且忍耐，就这般站着让奴婢缝了。”

　　说着，她也不等薛允琛同意，便上前一步，凑近他身侧，微微低下头，伸手轻轻捏住他那处绽线的袖口，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温热的手腕皮肤。

　　薛允琛浑身猛地一僵。

　　少女突然的靠近，带着那扰人的桃香，瞬间将他笼罩。

　　他甚至能看清她低垂的长睫，感受到她清浅的呼吸拂在自己手臂上，带来一阵微痒的热流。

　　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想呵斥她无礼，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她那带着微凉温度的指尖捏着自己的袖口，看着那根细小的银针在她白皙的手指间灵活穿梭。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以及丝线穿过布料时极轻微的“沙沙”声。

　　薛允琛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一股陌生的情愫，不受控制地疯狂滋长，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怔怔地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碧桃。

　　日光透过廊檐的缝隙，在她细腻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眼前的她，沉静，专注，甚至让他有些心慌意乱。

　　薛允琛猛地别开脸，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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