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叶尘出手

　　时间在张家玄关那方寸之地，仿佛被无形的手拉扯得粘稠而缓慢。老人青紫的面孔在灯光下显得愈发骇人，喉咙里发出断续的、令人心悸的痰鸣声，每一次微弱的抽搐都牵扯着在场所有人紧绷的神经。张家儿媳的哭声被叶尘那句沉静的“勿摇他”硬生生掐断，只剩下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她紧紧攥着丈夫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张家儿子握着电话的手抖得厉害，对着话筒语无伦次，连地址都报得磕磕绊绊。

　　就在这片混乱与绝望几乎要将其吞噬的旋涡中心，叶尘的存在，如同一块投入激流的定海神针。

　　他蹲踞在老人身侧，身形稳定如山岳，所有的惊慌、哭喊、杂乱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他的世界里，此刻只剩下眼前的病患，以及指间那几缕维系生机的银芒。

　　诊断在电光火石间已然完成——“中风闭证，痰壅神昏，气血逆乱，危在顷刻！”

　　没有一丝犹豫，牛皮针卷展开的瞬间，他的手指已拈起那根三棱针。针尖在灯光下闪过一点寒星，下一刻，已精准无比地刺向老人十指的指尖——十宣穴！

　　“噗嗤”极轻微的声响，暗沉近黑的血液如同被禁锢已久的困兽，骤然从十个指尖沁出，汇聚成珠，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这不是残忍，这是“开窍启闭”，是给汹涌逆乱的气血一个决堤的出口，缓解颅内巨大的压力。

　　动作未停，甚至没有间隙。三棱针被放回的瞬间，一根细如毫发、寸许长的毫针已跃入他指间。他的目光锁定老人鼻唇沟顶端的人中穴——此乃督脉要穴，沟通阴阳，最是醒神开窍！

　　下针！快！准！稳！

　　针尖刺入皮肤的阻力微乎其微，他手腕微沉，指尖已开始以一种极高频率、极小幅度捻转起来。那不是盲目的刺激，而是将一股温热精纯的内息，如同最灵巧的工匠，透过纤细的针身，源源不断地渡入穴位深处，强力冲击那被痰浊淤血闭塞的神明之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叶尘蹲下到完成十宣放血和人中强刺激，不过短短十数秒。张家儿子甚至还没跟急救中心说清楚情况，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陌生年轻人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却又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操作。

　　而透过电子猫眼凝神注视的傅雨霏，更是屏住了呼吸。她看不懂穴道，不理解医理，但她能看懂那绝对的专业、那超越常理的冷静、以及那双手稳定到令人心悸的程度。这绝不是一个“江湖郎中”能拥有的气场！这更像是一位身经百战、执掌生死的主宰，在属于自己的领域里，进行着一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战争。

　　施针仍在继续。

　　叶尘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捻动毫针的手指没有丝毫颤抖。他的全部精神、意志，乃至那玄奥的“内息”，都凝聚在了那一点针尖之上，与老人体内那肆虐的病邪进行着最直接的较量。

　　他观察着老人的面色，那可怕的青紫色似乎停滞了蔓延的势头；他凝神倾听着老人的呼吸，那令人窒息的痰鸣音，仿佛减弱了那么一丝丝？

　　还不够！

　　他空着的左手并指如剑，迅速在老人胸前的膻中穴、腹部的关元穴等几个关键部位或点或按，手法玄妙，每一次落指都似乎在引导着那些被银针强行撬动、开始出现松动迹象的逆乱气机，试图将它们重新归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突然，老人一直紧闭的、咬得死紧的牙关，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枯木断裂般的“咯咯”声，松弛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一声悠长而痛苦的吸气声，从他喉咙深处挣扎着溢了出来！

　　“嗬……”

　　这声音微弱，却像一道划破黑暗的曙光！

　　“爸！爸！你醒了？！”张家儿媳第一个反应过来，扑到近前，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颤抖。

　　张家儿子也猛地挂断了还在絮叨的电话，扑跪下来，紧紧盯着父亲的脸。

　　老人青紫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虽然依旧苍白，但那代表死寂的青色正在褪去！他胸口开始有了较为明显的起伏，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之前那濒死的沉寂！

　　叶尘直到此时，才缓缓停止了捻转，但并未立刻起针。他保持着那个姿势，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确保猎物不会再反扑。他伸出三指，再次搭上老人的腕脉，凝神细察。

　　脉象依旧紊乱虚弱，如同被狂风暴雨肆虐后的残局，但之前那股决绝的、一往无前的“冲逆”之势，已经被强行遏制、疏导开了！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一直紧绷如弓弦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他这才缓缓地将人中穴的毫针取出，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那刚刚被唤回的神魂。

　　“暂时……无碍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施术后的疲惫，但依旧平稳，“痰壅已开，气血暂复循行。然脏腑受损，根源未除，需静卧，勿动，待医者前来细查调治。”

　　他一边说，一边将用过的银针仔细擦拭，收回针卷。整个过程，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场与死神的惊险搏杀，只是他日常修行中一次寻常的课业。

　　张家儿子和儿媳此刻再看叶尘，眼神已彻底变了，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与一种近乎仰望的敬畏。他们语无伦次地道着谢，想要上前搀扶似乎有些脱力的叶尘，却被他一个平静的眼神制止。

　　“照顾好老人。”他只说了这一句，便站起身，将针卷收好，背起了行囊。

　　也就在这时，楼道尽头传来了电梯到达的清脆提示音，以及急促的脚步声和担架车轮的滚动声——救护人员终于赶到了。

　　叶尘没有停留，甚至没有与赶来的医护人员照面，只是对着张家夫妇微微颔首，便转身，朝着自家房门走去。他的步伐依旧沉稳，只是背影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消耗。

　　傅雨霏在他推门进来的前一瞬，迅速从猫眼前退开，坐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随手拿起那份报告，假装仍在阅读。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根本无法聚焦在文字上的眼神，出卖了她内心的滔天巨浪。

　　叶尘走了进来，看到她，并无意外，只是如同往常一样，平静地走向客房。

　　在他经过她身边的瞬间，傅雨霏闻到了一丝极淡的、混合着血腥气、汗味以及那股她已有些熟悉的清苦草药气息的味道。这味道，与他平日里那纯净如山泉的气息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沉甸甸的质感。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地跳了一下。

　　叶尘出手，不仅仅是挽救了邻家老人的生命，更是在傅雨霏那坚冰般的心防上，用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凿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缝。那银针闪烁的寒光，那稳定如山的手指，那逆转生死的气魄，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她再也无法忽视的事实——

　　她对这个“合约丈夫”的了解，或许，连冰山一角都未曾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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