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醋意的萌芽

　　那场看似平静的擦肩而过，如同在看似坚固的冰面下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已滋滋作响，蒸腾起无形却灼人的敌意。

　　自那晚酒会不欢而散后，顾言辰并未像寻常失意者般销声匿迹。相反，他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以各种“合情合理”的方式，频繁出现在傅雨霏的视野边缘。

　　有时是合作方举办的某个小型高端论坛，他作为特邀嘉宾坐在前排，与主讲人谈笑风生，目光却总在不经意间，精准地越过人群，落在后排的傅雨霏身上，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探究。有时是某家傅雨霏常去的米其林餐厅，他“恰好”也在，甚至会隔着几张桌子，遥遥举杯，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更有甚者，他会以探讨合作的名义，直接将电话打到傅雨霏的办公室，语气公事公办，内容却总会巧妙地绕到私人领域，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突如其来”的婚姻。

　　这一切，叶尘都看在眼里。

　　他依旧过着规律的生活。清晨打坐，上午若无病人便在凉亭看诊三人，午后研读医书或整理草药，傍晚准备晚餐。顾言辰的种种举动，于他而言，仿佛只是窗外偶尔飘过的、带着不同气息的风，他感知到了，却并未让其扰乱自身的心境。

　　傅雨霏却无法如此超脱。

　　每一次与顾言辰不期而遇，或者接到他那看似无害实则步步紧逼的电话，都会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再添上一根弦。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顾言辰那看似温文尔雅的表象下，日益增长的、毫不掩饰的敌意，而这敌意，九成九是针对叶尘的。

　　这让她感到烦躁，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虚？毕竟，顾言辰是她曾经倾心相爱过的人，那段无疾而终的恋情，是她心底一道未曾完全愈合的伤疤。如今他以这样一种强势的姿态回归，带着不甘与质问，搅动了她好不容易趋于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生活。

　　这天傍晚，傅雨霏因为一个棘手的并购案，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回家。推开公寓门，一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食物清香扑面而来。叶尘正在厨房忙碌，砂锅里咕嘟着药膳汤，旁边还炒好了两个清淡的小菜。

　　她放下公文包，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客房紧闭的房门。顾言辰今天下午又往她办公室送了一束昂贵的进口铃兰，花语是“幸福归来”，附带的卡片上只有简短的“言辰”二字，其用意昭然若揭。她让人直接把花处理了，但那种被步步紧逼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洗手，吃饭。”叶尘端着汤锅走出来，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她只是一个按时归家的普通家人。

　　傅雨霏依言去洗手，然后在餐桌旁坐下。两人默默吃饭，气氛有些沉闷。她几次想开口，想说顾言辰的事，想解释，或者想试探一下叶尘的态度，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无比别扭。他们之间，似乎还没到可以坦然谈论这种“前男友”问题的地步。那份契约，像一条无形的鸿沟，横亘在那里。

　　“今天……”她最终还是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顾言辰往我办公室送了花。”

　　她说完，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叶尘的反应。

　　叶尘夹了一筷子青菜，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这过于平淡的反应，让傅雨霏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他一点都不在意吗？哪怕只是出于“合约丈夫”的身份，表现出一点点……起码的好奇或者不悦？

　　“他似乎……对你很有敌意。”她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试图挑起一些波澜。

　　这次，叶尘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清澈见底，仿佛能映照出她此刻有些混乱的心绪。

　　“草木枯荣，四季轮回，皆有定数。人心向背，亦复如是。”他放下筷子，语气平和得像是在讲述一个自然规律，“执念过甚，徒增烦恼，伤人伤己。”

　　他说的，是顾言辰。那浓烈的、带着占有欲的敌意，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种需要放下的“执念”。

　　傅雨霏怔住了。她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反应——不悦、质问、甚至是一丝男人的嫉妒——都没有出现。叶尘只是用他那种特有的、近乎哲人的视角，轻描淡写地将顾言辰的敌意归结为“执念”，并给出了“徒增烦恼”的结论。

　　这种全然的不在意，这种仿佛置身事外的超然，让傅雨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烦躁和那点微妙的试探，在叶尘这潭深不见底的静水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

　　他根本就不在乎顾言辰是否充满敌意。或许在他眼中，顾言辰与王喆、孙皓之流，并无本质区别，都是被自身欲望和情绪所困的“病人”。而他，只是一个冷静的“医者”，观察着，偶尔“诊断”一下，却从未想过要卷入对方的情绪漩涡。

　　这份淡然，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傅雨霏心头那点因顾言辰而起的无名火，却也让她心底生出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一丝淡淡的失落？

　　她默默地低下头，继续吃饭。味道依旧是她熟悉且日渐依赖的温和妥帖，但此刻尝在嘴里，却仿佛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涩意。

　　顾言辰的醋意和敌意，如同藤蔓，疯狂滋长，带着破坏性的力量。而叶尘的淡然，则像亘古不变的磐石，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在傅雨霏心中碰撞、交织。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不自觉地比较，而这种比较本身，就已然昭示着某种危险的倾向。

　　醋意在他那里疯狂萌芽，而真正的风暴中心，却平静得仿佛无事发生。这诡异而紧绷的平衡，还能维持多久？傅雨霏不知道。她只知道，当叶尘饭后如同往常一样，平静地收拾碗筷，走向厨房时，她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那片原本清晰的界限，正在以一种不可控的速度，变得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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