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仙界后门不好走

　　仙界的日子逍遥，可下界的路却没那么顺溜。

　　张老头揣着儿子凌玄仙帝给的那块触手温凉、刻着玄奥云纹的接引玉符，晃晃悠悠找到了负责下界事务的“降仙台”。

　　这地方可比接引仙台冷清多了，几个仙吏穿着制式的仙袍，没精打采地趴在白玉案牍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偶尔处理一下面前悬浮的光幕上流动的信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类似于档案库房的味道，与仙界其他地方仙气缭绕、瑞气千条的景象格格不入。

　　张老头这身皱巴巴的杂役服和浑身上下透着的“非正规”气息，与这里按部就班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他刚走近，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仙吏就抬起了眼皮，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喂喂喂，那老头，一边去！这儿是公务重地，闲杂仙等不得靠近！要看热闹去别处！”仙吏语气不耐，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呵斥。

　　张老头也不恼，嘿嘿一笑，露出那口豁牙，把手里那块玉符递了过去：“劳驾，小哥，办个下界。”

　　那仙吏瞥了一眼玉符，材质似乎不错，但样式古朴，并非如今仙界流行的制式。他嗤笑一声，都没伸手接：“下界？你说下界就下界？当是去坊市遛弯呢？可有仙籍司批文？所属何部？下界所为何事？期限几何？报备文书拿来我看！”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都是规矩流程。

　　张老头挠了挠头，一脸茫然：“批文？文书？没有啊。我儿子就说拿这个来就行。”他又往前递了递玉符。

　　仙吏这下连嗤笑都懒得给了，直接翻了个白眼：“儿子？你儿子谁啊？玉帝啊？拿块不知哪个角落捡来的破牌子就想糊弄过去？快走快走！再捣乱，小心治你个扰乱公务之罪，送你去矿场服苦役！”他声音提高了几分，引得旁边几个仙吏也投来看热闹的目光。

　　张老头眨巴着眼，有点犯难。儿子光说拿牌子来，没说要什么批文文书啊？难道仙帝办事也这么不靠谱？

　　就在那小头目仙吏不耐烦地要召唤天兵将这不识相的老头拖走时，旁边一个年岁稍长、一直默不作声埋头处理文牍的老仙吏忽然身体一震，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住了张老头手里那块玉符。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下一瞬，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自己的案牍后冲了出来，一把推开那个还在嚷嚷的小头目，对着张老头就是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深揖，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敬畏而带着明显的颤抖：

　　“晚…晚…晚辈不知是…是您老驾临！手下人无知，冲撞了您老，万望恕罪！恕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降仙台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仙吏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素来沉稳的老前辈对着一个杂役老头行如此大礼，语气恭敬惶恐得如同见了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那小头目更是傻了眼，结结巴巴道：“王…王主事，您…您这是…？他就是个…”

　　“闭嘴！”王主事猛地回头，厉声打断他，眼神凶恶得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还不快跪下向仙…向老人家请罪！”他差点脱口而出某个称谓，硬生生刹住了车。

　　小头目和众仙吏虽然不明所以，但见王主事如此骇人模样，哪还敢多问，稀里哗啦跪倒一片，头都不敢抬。

　　张老头被这阵仗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哎哎，这是干啥？起来起来，我就办个事，没那么麻烦。”

　　王主事这才敢微微直起身，但腰依旧弯着，双手恭敬地接过那块玉符，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不，比绝世珍宝还要重千万倍。他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本就光洁无比的玉符表面，连声道：“不麻烦！不麻烦！您老的事就是天大的事！一切早已安排妥当！您请随我来，这边走，有专为您老准备的直达通道！”

　　他躬着身，引着张老头往降仙台深处走去，留下身后一群跪在地上、面面相觑、冷汗直流的仙吏。那小头目更是面如土色，知道自己差点闯下泼天大祸。

　　穿过几道隐匿在光华下的门户，一处更为小巧却遍布古老符文、仙光氤氲的传送仙阵出现在眼前。这里的仙灵之气远比外面浓郁精纯，阵法结构也复杂玄妙得多，显然并非普通仙吏能够动用。

　　“您老请站上去便是。”王主事恭敬万分地说道，“另一端直接连通青云仙宗内部的接引阵，那边也已打点好，绝不会有人盘问您。”

　　张老头点点头，踏上了阵法中心。光芒开始流转，空间微微扭曲。

　　王主事似乎想起什么，又赶紧补充道：“哦对了，仙帝…呃，您家公子特意嘱咐，为您在宗门的身份略作了遮掩，以免不必要的麻烦，您平常心即可。”

　　“知道知道，低调，低调嘛。”张老头咧嘴一笑，表示明白。

　　强光一闪，身影消失。

　　直到阵法光芒彻底熄灭，王主事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如同虚脱般差点瘫软在地，用袖子不停地擦着冷汗。他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外面那些还跪着的下属，尤其是那个小头目，心里已经盘算着该怎么好好“管教”一下这些有眼无珠的东西了。仙帝陛下亲自安排的人，差点被他们当骗子轰走…想想都腿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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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青云仙宗，内门某处隐秘的接引阵。

　　光芒闪过，张老头的身影显现出来。

　　他晃了晃脑袋，跨传送阵有点微微的晕眩感，不如自家儿子的仙光坐着舒服。

　　阵外，一位穿着青云宗长老服饰、面容清癯、气息沉稳的老者早已垂手恭候。见到张老头，他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有好奇，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上级严厉叮嘱后的恭敬与谨慎。

　　他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可是张老先生？在下青云宗内门长老，李牧云，奉…奉上命在此迎候您老。”他没敢说奉谁的命令。

　　张老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清幽，远处有仙山峰峦起伏，近处亭台楼阁精巧，灵气比降仙台那边还浓郁些，点了点头：“嗯，是这儿了。麻烦你了啊，李长老。”

　　“不敢不敢！”李牧云长老连忙道，“您老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这是您的身份玉牌和杂役服，您收好。负责管理外门杂役的刘执事已在废丹房那边等候，他会带您熟悉环境。”

　　李长老递过来的是一套灰色的、质地粗糙的杂役服和一块最普通的木质身份牌，上面刻着“张老三，废丹房杂役”几个字。

　　张老头接过衣服和木牌，摸了摸，咧嘴笑了：“好好，这个好，穿着自在。”

　　李长老看着他那满足的样子，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位爷可是仙帝陛下亲自传讯，语气无比郑重交代要安排好、绝不能有丝毫怠慢的存在…结果就是来当个杂役？还这么高兴？

　　仙帝家的家事，真是高深莫测。

　　他不敢多问，更不敢多说，只是恭敬道：“那…晚辈带您过去？”

　　“不用不用，”张老头摆摆手，把杂役服夹在胳肢窝下，“你告诉我北山废丹房怎么走就行，我自己溜达过去，认认路。”

　　李长老迟疑了一下，还是指了个方向：“出此园，往西一直走，见一片赤松林再往北拐，过两座桥，看到最荒凉、味道最大的那片山脚就是了…呃，环境是清幽了些，就是条件简陋…”

　　“清幽好！简陋好！我就图个安静！”张老头笑得更开心了，夹着衣服，背着手，就按照李长老指的方向溜溜达达走了。

　　李牧云长老站在原地，看着那优哉游哉、毫无仙家气度甚至有点像老农的背影消失在远处，久久无语，最终化作一声充满困惑的叹息。

　　这位爷，到底是来干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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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头一路走走停停，好奇地打量着青云宗的景象。

　　飞瀑流泉，仙鹤翔集，弟子们或御剑飞行，或盘坐练气，一派仙家气象。偶尔有弟子看到他这个生面孔的凡人老头，都投来好奇或轻视的目光，但也没人过多理会。一个杂役老头，还不值得他们关注。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越走越偏僻，周围的建筑逐渐变得老旧，灵气也稀薄了不少。终于，一股熟悉的焦糊药渣味隐隐传来。

　　拐过最后一个山脚，几间歪歪扭扭的破旧瓦房出现在眼前。门前的荒草都快比人高了，一阵风吹过，屋顶的瓦片哐当作响，差点掉下来几片。

　　一个穿着执事服饰、身材微胖、面露些许不耐烦的中年人，正背着手在那一小片空地上来回踱步。

　　看到张老头慢悠悠走过来，他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一番，眉头皱起，语气带着几分官腔：“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张老三？”

　　“对对对，是我，刘执事吧？李长老跟我说了。”张老头笑着应道，态度很好。

　　刘执事看他这副惫懒模样，心里先轻视了三分，也不知道上面谁塞进来的关系户，居然塞到最没油水的废丹房来。他清了清嗓子，板着脸道：“嗯，我就是负责这片杂役区的刘能。既然来了，就要守规矩！废丹房没什么重活，每日清晨清扫门前这片空地，确保丹房内部大致整洁即可。里面那些废丹渣滓，定期会有专人拉走处理，你不必碰。最重要的是，安分守己，不得惹是生非，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保证安分！”张老头点头哈腰。

　　刘执事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扔过来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钥匙和一把秃了毛的竹扫帚：“这是丹房钥匙和你的工具。旁边那间小木屋是你住处。自己收拾吧。每月初一来找我领份例。”

　　说完，他也不愿在这味道难闻的地方多待，转身就走了，边走边嘀咕：“真是，什么人都往宗里塞…”

　　张老头也不在意，捡起钥匙和扫帚，看了看那摇摇欲坠的丹房，又看了看旁边那个更小更破的木屋，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嗯，不错，真不错，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开始了他在青云宗“摸鱼”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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