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扫帚下的跟头

　　王铁柱怀揣着那个被他视若珍宝（或者说，视若关键证据）的泥土布包，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北山。张老头那番看似无懈可击的解释，非但没有打消他的疑虑，反而像在即将熄灭的炭堆里扇了一股风，让那探究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反复回味着老先生当时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语气，尤其是那转瞬即逝、疑似错觉的一丝笑意。

　　“他肯定知道！他就是在敷衍我！”王铁柱几乎可以肯定这一点。这种被“大人”用看似合理的借口搪塞的感觉，让他憋着一股劲，一股非要弄个水落石出的少年意气。

　　接下来的几天，他依旧每日去废丹房，但心态已然不同。他不再仅仅是为了报恩或寻求指点，更像是一个潜伏的观察者，一个试图破解谜题的学徒。

　　他干活更加卖力，眼神却更加锐利，像扫描一样掠过废丹房的每一寸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他甚至尝试着，在打扫时，用张老头那套“感知灵气”的法门，去“感受”这片区域灵气流动的细微差异。

　　然而，一无所获。

　　废丹房依旧是那个废丹房，焦糊味，破败景象，还有那个大多数时间都在打盹或者神游天外的老先生。那夜的微光，那诡异的甜腥气，仿佛真的只是他的一场梦魇和错觉。

　　这种平静，反而让王铁柱更加焦躁。

　　就在他几乎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多了的时候，转机以一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这日，他刚清扫完空地，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开始修炼，一直靠在墙边打盹的张老头，却忽然睁开了眼睛，慢悠悠地站起身，拎起了那把陪伴他多日的秃毛扫帚。

　　“小子，光扫地没意思，”张老头用扫帚头点了点王铁柱，脸上带着点百无聊赖的表情，“来，陪老头子活动活动筋骨。”

　　王铁柱一愣：“活动…筋骨？”他看着老先生那颤巍巍的样子，还有那把光秃秃的扫帚，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啊，”张老头晃了晃扫帚，摆出一个极其松散、甚至有些滑稽的姿势，像是要耍一套不成章法的“扫帚拳”，“老头子我年轻时候，也是练过的！你来攻我，就用你最近琢磨的那点玩意儿。”

　　王铁柱哭笑不得。跟老先生过招？这要是伤着碰着了可怎么办？他连忙摆手：“老先生，这…这可使不得！弟子手重，万一…”

　　“万一什么万一！”张老头眼睛一瞪，似乎有些不悦，“瞧不起老头子？让你来你就来！哪那么多废话！就用你感觉最顺畅的法子，把灵力运转起来，推我一掌试试！”

　　见老先生坚持，王铁柱无奈，只好依言摆开架势。他深吸一口气，回想起近日灵力运转圆融的感觉，不再刻意催动功法，只是自然而然地引导体内那丝平和的灵力汇聚于掌心，然后朝着张老头那看似毫无防备的、干瘦的胸口，轻轻地推了过去。

　　这一掌，他连一成的力道都没用上，生怕伤着老人。

　　然而，就在他的手掌即将触碰到张老头衣襟的刹那——

　　异变陡生！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张老头那看似笨拙迟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同时，他脚下那把破扫帚的帚柄，不知怎的，就极其“巧合”地出现在了王铁柱脚踝前进的路径上。

　　王铁柱全部心神都放在控制掌力上，根本没想到脚下会有变故，只觉得脚踝处被一个微不足道却又恰到好处的力量一绊——

　　“哎哟！”

　　他惊呼一声，下盘瞬间失衡，整个人收势不住，向前猛地一个趔趄，“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标准的嘴啃泥！

　　那一掌自然也打了个空，灵力消散在空气中。

　　王铁柱趴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满嘴都是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就摔了？

　　刚才…好像是扫帚绊了一下？可老先生明明没动啊？难道是自己没站稳？

　　张老头站在原地，手里的扫帚不知何时又恢复了靠墙而立的姿势，他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王铁柱，脸上露出“惊讶”和“关切”的神色：“哎呀呀，小子，你这是干啥？平地也能摔跤？是不是最近修炼太刻苦，腿脚发软了？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

　　他伸出手，作势要扶。

　　王铁柱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草屑，脸上火辣辣的。他看着张老头那无辜又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心里又羞又恼，更多的是巨大的困惑。

　　刚才那一下…太诡异了！

　　他明明感觉自己的下盘很稳，灵力运转也很顺畅，怎么就被一把根本没看清怎么动的破扫帚给绊倒了？

　　这绝对不是巧合！

　　他猛地抬头，看向张老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探究。

　　张老头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眼神，捡起地上的扫帚，自顾自地又开始慢悠悠地划拉地面，嘴里还絮叨着：“年轻人，稳重点，稳重点！修炼嘛，不能光顾着上面（指灵力），脚下也得生根呐…不然，一阵风都能给你吹倒咯…”

　　脚下生根…

　　王铁柱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瞬间明白了！

　　老先生这不是在跟他玩闹，更不是在戏弄他！这是在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点醒他！

　　他最近沉迷于与灵气“交朋友”，专注于灵力运转的圆融平和，却下意识地忽略了对自身肉体掌控和下盘根基的锤炼！灵力是顺畅了，可身体却没能跟上灵力的节奏，以至于被一把看似无力的扫帚，轻轻一绊就失去了平衡！

　　这若是在与人争斗中，岂不是致命的破绽？

　　想通了这一点，王铁柱心中的羞恼瞬间被巨大的后怕和感激所取代！

　　老先生看似随意的一个举动，却直指他修炼中一个被他忽略的、却可能无比危险的隐患！

　　他再次看向张老头，眼神里的震惊变成了无比的崇敬和感激。这位老先生，当真是用心良苦！

　　“多谢老先生指点！弟子明白了！”王铁柱对着张老头，再次深深一揖，这一次，心服口服。

　　张老头挥了挥扫帚，赶苍蝇似的：“明白就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碍眼。回去好好扎你的马步，什么时候觉得脚下像长了树根，再来说话。”

　　“是！弟子遵命！”王铁柱响亮地应了一声，再也顾不上探究什么泥土和微光，转身就朝着自己的住处跑去。他决定，从今天起，要把锤炼肉身和稳固下盘，提到和感悟灵气同等重要的位置！

　　看着少年匆匆离去的背影，张老头停下划拉的扫帚，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的笑意。

　　“绊一跟头，比说一百句废话都管用。”

　　他掂了掂手里的扫帚，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废丹房门。

　　“里面的伙计，你也安稳点…别逼老头子我，亲自进去‘扫一扫’你。”

　　一股无形的、若有实质的威压，如同水波般，以他为中心，极其隐晦地荡漾开来，瞬间掠过废丹房。

　　门缝深处，那蠢蠢欲动的幽暗，仿佛被冷水浇头，猛地收缩、沉寂了下去。

　　废丹房前，重归宁静。

　　只有那把秃毛扫帚，静静地靠在墙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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