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意外的道歉（下）

　　天光彻底放亮，驱散了北山脚下最后一缕夜色，也仿佛驱散了昨夜那令人心悸的阴寒。

　　王铁柱拖着有些僵硬的身体，推开木门，深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试图将胸腔里残留的那点寒意和恐惧一同呼出。他看向隔壁，张老头的小木屋门依旧紧闭，里面传来均匀得近乎刻板的鼾声。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过去请安干活，而是先在自己屋前那片空地上，摆开了“松鹤立”的桩功。双脚踏实地面，感受着那份日益清晰的“生根”之感，心中的惊悸才稍稍平复了几分。

　　等到日头升高，将石板晒得微微发烫，张老头的木门才“吱呀”一声被推开。

　　老先生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看到正在站桩的王铁柱，也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自顾自地开始生火烧水，准备他雷打不动的早茶。他的神态、动作，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仿佛昨夜那场地底的骚动与他毫无干系。

　　王铁柱收功，走到他身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难道直接问“老先生昨晚地底下那东西是不是又想出来”？万一老先生又用“磷火”、“紫阴土”或者“你听错了”来搪塞他呢？

　　他最终只是闷闷地说了句：“老先生，早。”

　　“嗯。”张老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往茶壶里扔着粗茶叶，“腿还没站废呢？”

　　“没…感觉好多了。”王铁柱老实回答。

　　“那就好。”张老头不再多言，专心摆弄他的茶具。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王铁柱心里猫抓似的，既想知道真相，又怕触怒老先生，更怕听到那个自己可能无法承受的答案。

　　就在这时，山路那头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王铁柱心头一紧，下意识以为是周霖去而复返，或者来了什么更麻烦的人物。他紧张地望去，却见来的是一位身穿青色长老服饰、面容清癯的老者——正是当初引张老头入宗的李牧云长老！

　　李长老步履从容，神色平静，径直走到废丹房前。

　　张老头似乎刚泡好茶，正端着茶杯要喝，看到李长老，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惊讶”，连忙放下茶杯，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地行礼：“李…李长老？您怎么亲自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李牧云目光在张老头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一旁恭敬垂手的王铁柱，最后落在那扇紧闭的废丹房门上，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有探究，有敬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他收回目光，对着张老头，竟也微微拱了拱手，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客气：“张老先生，不必多礼。老夫今日前来，是为前几日外门弟子周霖冒犯之事。周家管教不严，冲撞了老先生，宗主得知后，甚是不安，特命老夫前来，代宗门向老先生致歉。”

　　说着，他竟然真的对着张老头，微微躬身！

　　王铁柱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宗…宗主都不安？派李长老亲自来道歉？！

　　这已经不是周家层面的问题了，这是直接惊动了青云宗最高层！

　　张老头更是“吓”得连连后退，双手乱摇，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一团，声音带着颤抖：“哎哟喂！李长老！您…您这可是要折煞死小老儿了！这…这如何使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就是小孩子家几句口角，哪…哪能劳烦宗主过问，还让您亲自…这…这…”

　　他急得像是要跪下去。

　　李牧云虚扶一下，止住了他的动作，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有些僵硬的笑容：“老先生不必惶恐。宗门有宗门的规矩，弟子无状，冲撞长者，理应赔罪。此外…”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质地温润、灵气盎然的玉佩，递了过去：“此乃‘凝神玉’，有安魂定魄、滋养神识之效，算是宗门一点小小补偿，还望老先生收下，莫要推辞。”

　　凝神玉！

　　王铁柱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这可比周霖那瓶清心丹珍贵了不知多少倍！乃是辅助修炼神识的极品宝物，寻常内门长老都未必能拥有一块！宗主竟然将此物拿来赔罪？！

　　张老头看着那玉佩，浑浊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嫌弃，但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受宠若惊、惶恐不安的模样，双手颤抖着，不敢去接：“这…这太贵重了！小老儿何德何能…这…这万万不能收啊…”

　　“老先生务必收下！”李牧云语气坚决，将玉佩直接塞到了张老头手里，“否则老夫无法向宗主交代。”

　　张老头“被迫”接过玉佩，像是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手足无措，嘴里不停念叨着：“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李牧云见他收下，似乎也松了口气，又客气地寒暄了两句，诸如“老先生在此若有任何不便，尽管开口”、“宗门定当妥善安排”云云，这才告辞离去，背影依旧从容，但细看之下，步伐似乎比来时快了几分。

　　直到李长老的身影消失，王铁柱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无法回神。

　　宗主致歉…李长老亲临…凝神玉补偿…

　　这已经不是用“背景”能解释的了！

　　他猛地看向张老头。

　　却见老先生脸上的惶恐和不安，在李长老离开的瞬间，便如同潮水般退去，恢复成了一贯的平淡，甚至带着点无聊。

　　他随手将那枚足以引起无数修士疯狂的凝神玉，像丢石子一样丢给了王铁柱。

　　“喏，这玩意儿亮晶晶的，晃眼，给你玩儿吧。”

　　王铁柱手忙脚乱地接住，入手温润，神识都为之清明一瞬，他看着手里这块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宝玉，又看了看老先生那浑不在意的样子，只觉得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张老头则端起他那杯已经微凉的粗茶，喝了一口，咂咂嘴，皱眉嘀咕道：

　　“尽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有这工夫，不如多给老头子我发几斤好茶叶实在…”

　　他放下茶杯，背着手，溜溜达达地又朝着废丹房走去，似乎打算继续他未完的“勘探”工作。

　　王铁柱站在原地，握着那块凝神玉，如同握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又像握着一把通往某个惊天秘密的钥匙。

　　他看向老先生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温润的宝玉，再回想起昨夜地底那令人胆寒的刮擦和煞气…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一个方向。

　　他不再恐惧，不再迷茫。

　　心中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抱住这条大腿！死也不能松手！

　　这位老先生，就是他王铁柱此生最大的仙缘！

　　他小心翼翼地将凝神玉贴身收好，深吸一口气，拿起墙角的扫帚，开始更加卖力地清扫起来。

　　这一次，他的动作不仅沉稳，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虔诚。

　　仿佛他扫的不是地，而是通往无上大道的…登仙之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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