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战斗前汐

　　石爪村上空，那永恒翻滚的混乱灵云，此刻仿佛也被地面弥漫的肃杀之气所感染，显得愈发低沉压抑。往日里村落中虽不乏争斗与嘶吼，但那更多是源于生存本能的磨砺与内部资源的争夺。而如今，一种来自外部的、明确而恶意的威胁，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村民的心头。

　　村落外围，负责巡逻的战士数量增加了一倍。他们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游弋，而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处可能藏匿敌人的石缝与枯木。手中打磨得更加锋利的骨刃与石斧，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幽寒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汗味、兽油味以及淡淡铁锈般的紧张气息。

　　孩童们已被严禁在空地玩耍，他们被集中到村落中央相对安全的区域，由几位年长的妇人看管。那些半大的少年，则被允许跟在成年战士身后，学习如何更有效地布置障碍，眼神中既有恐惧，也有一种被提前催熟的坚毅。

　　凌云（凌三）站在自己的石洞前，负手而立。他那看似平静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异样。几道属于黑岩部的探子气息，如同鬼魅般在村落周围的阴影中若隐若现，带着毫不掩饰的窥探与评估。他们就像盘旋在猎物上空的秃鹫，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凌长老。”石猛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走到凌云身边，那张平日里带着几分憨直的胖脸，此刻绷得紧紧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村长和长老们请您过去，最后的部署，想再听听您的意见。”

　　凌云微微颔首，没有多言，跟着石猛走向那座象征着村落最高权力的石屋。每一步落下，都能感受到脚下大地传来的、一种近乎痉挛般的紧张感。

　　石屋内，气氛比外面更加凝重，仿佛空气都变成了粘稠的液体，让人呼吸不畅。村长黑骨端坐在主位的石椅上，如同一座沉寂的火山，灵宗初期的气息虽未完全外放，却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强大的压迫感。他黝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双深陷的眼眸，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石壁，直视远方黑岩部的动向。

　　坚石、毒藤、火锤三位长老分坐两侧。坚石长老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椅扶手上粗糙的纹路；毒藤长老则半眯着眼睛，眼神在昏暗中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像极了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火锤长老最为焦躁，胸膛剧烈起伏，紧握的双拳上青筋暴起，仿佛随时都会暴起砸碎点什么。

　　“凌三小友，坐。”黑骨村长的声音沙哑而沉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黑岩部的狼崽子，已经把我们当成砧板上的肉了。探子回报，他们的大队人马，最迟明晚，就会抵达。”

　　他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寒暄，直接将最残酷的现实摆在桌面上。

　　火锤长老猛地抬起头，声音如同炸雷：“来了正好！老子早就想拧下黑岩那家伙的脑袋当夜壶了！大不了拼了这条命，也要啃下他们几块肉！”狂暴的灵皇巅峰气息不受控制地溢散而出，震得石屋簌簌落下些许灰尘。

　　“拼命？拿什么拼？”坚石长老沉声喝道，语气中带着无奈与斥责，“黑岩是灵宗中期，光他一个，就足以牵制村长和我们三人！他们的战士数量是我们的两倍！装备更精良！还有那些该死的岩甲蜥！正面硬碰，石爪村明天就会从这片土地上消失！”

　　毒藤长老阴恻恻地补充，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而且，他们这次有备而来。探子发现，队伍里似乎还跟着几个身上带着古怪腥气的人，像是从更西边来的‘巫蛊师’，擅长玩弄一些恶毒的把戏。”

　　巫蛊师？凌云心中一动，这倒是个新情报。看来黑岩部为了吞并石爪村，也是下了血本，请了外援。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到了凌云身上。那目光中，有期待，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这个外来者，虽然实力不明，但几次接触下来，其展现出的冷静与那种超越他们认知的“智慧”，已然成为了他们在这绝境中，所能抓住的一根特殊稻草。

　　黑骨村长看着凌云，目光深邃：“凌三小友，你之前的提议，我们已经开始布置。但现在，敌人比我们预想的更强，来的更快。你……可还有更细致的方略？或者说，对我们即将面对的敌人，是否有更深的了解？”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尤其是，如何应对那些岩甲蜥和可能存在的巫蛊师？”

　　凌云知道，此刻不能再藏拙，需要给出更具体、更能激发他们信心的方案。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村长，诸位长老，火锤长老的血性令人敬佩，坚石长老的担忧亦是现实。正如我之前所言，猛兽虽凶，亦有弱点。我们不必与猛兽比拼力气，而是要利用环境，攻击它的弱点，让它有力无处使。”

　　他首先看向依旧愤懑的火锤长老：

　　“火锤长老，您渴望战斗，这并非坏事。但最强的拳头，要打在敌人最疼的地方。”凌云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力，“您想象一下，当黑岩部的战士，仗着人多势众，嗷嗷叫着冲向我们的村寨时，迎接他们的，不是我们战士的血肉之躯，而是脚下突然塌陷的深坑，坑底是淬了毒、沾染了污秽之物的尖锐木刺？或者，是从天而降的巨大滚木礌石，砸得他们人仰马翻？”

　　他稍微停顿，让画面在火锤长老脑海中形成。

　　“又或者，当他们好不容易冲到寨墙下，却发现墙头上扔下来的，不是石块，而是点燃的、包裹着湿柴和毒草的草球，浓烟刺鼻，让他们睁不开眼，喘不过气？您的勇武，应该用在当他们阵型大乱、惊慌失措之时，率领精锐如利刃般切入，收割那些陷入混乱的敌人，而不是在最初就与他们的主力硬碰硬，消耗我们宝贵的力量。”

　　火锤长老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凌云描绘的场景，似乎……确实比他想象中冲出去乱砍一通更解气，也更有效？他梗着脖子，哼了一声，但紧握的拳头却微微松开了些，闷声道：“……那你说，具体咋弄？”

　　凌云微微一笑，转而看向眼神幽绿的毒藤长老：

　　“毒藤长老，您的‘礼物’，将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之一。”凌云的语气带着一丝赞赏，“除了之前提到的干扰嗅觉的植物，我还想到一些……更特别的东西。”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某种禁忌的知识：“我游历时曾见过一种奇特的藤蔓，其汁液沾附皮肤后，初时无恙，但一旦见血，或者被混乱灵气剧烈刺激，便会立刻产生剧烈的麻痹效果，甚至能透过伤口，侵蚀灵力运转。不知长老能否培育或找到类似之物？”

　　毒藤长老的眼睛瞬间亮得吓人，他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嘴唇，发出嘶哑的笑声：“嘿嘿……凌小友倒是提醒老夫了。村外西边那片腐烂沼泽里，确实长着一种‘鬼哭藤’，汁液歹毒得很，见血封喉谈不上，但让那些崽子们手脚麻痹、灵力运转不畅，倒是能做到！只是采集颇为麻烦……”

　　“麻烦，总比丢掉性命好。”凌云肯定道，“此外，还可以收集一些腐烂兽类的内脏、粪便，混合特定的刺激性粉末，制成‘毒烟罐’。不需要多强的毒性，只要能让他们恶心、眩晕，无法集中精神战斗即可。尤其是对付那些可能存在的‘巫蛊师’，他们往往需要集中精神施展诡异术法，混乱的环境对他们最为不利。”

　　毒藤长老连连点头，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残忍的光芒，显然已经开始在脑中构思各种阴损的陷阱了。

　　最后，凌云看向最为沉稳的坚石长老和主座上的黑骨村长：

　　“坚石长老，村寨的防御，是我们的根基。 除了加高加固寨墙，挖掘更多的陷坑之外，我建议，在寨墙内侧，搭建一些简易的木制高台，让我们的弓箭手和投矛手能有更好的视野和射击角度。同时，预留几条隐蔽的、可以快速出击的通道，方便火锤长老他们执行袭扰和反击。”

　　“至于岩甲蜥……”凌云目光微凝，“它们皮糙肉厚，冲击力强，确实是难题。但再坚硬的鳞甲，也有相对薄弱之处，比如眼睛、腹部，以及关节连接处。我们可以制作一些巨大的、带有倒刺的拒马，斜插在它们最可能冲击的方向上。同时，准备大量的火油，一旦它们靠近，便用火箭引燃，野兽天性畏火，即便烧不死，也能让它们陷入恐慌，冲乱他们自己的阵型。”

　　“而村长您，”凌云看向黑骨，“您是我们最强的战力，也是所有人的主心骨。您的任务，不是第一时间出手，而是坐镇中央，观察全局。当黑岩部的族长被逼现身，或者战场出现我们无法应对的强者时，您再以雷霆万钧之势出手，力求一击必杀，或者至少将其重创，彻底扭转战局！”

　　“至于袭扰后方的小队，”凌云最后总结道，“人选必须绝对可靠，机敏且熟悉地形。他们的任务不是攻坚，而是制造混乱。烧掉他们一部分粮草，惊散他们的驮兽，甚至只是在他们营地外围不断制造噪音，佯装进攻，都能有效地牵制他们的兵力，打击他们的士气。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凌云一番话，条理清晰，将一场看似必败的防御战，拆解成了一个个可以执行的具体任务。他没有提供什么神奇的武器或法术，只是将这个世界已有的资源和手段，用一种更高效、更狡猾的方式组合起来。

　　石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沉默中不再是绝望和压抑，而是一种带着血腥味的、跃跃欲试的亢奋。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黑岩部在那层层叠叠的陷阱和打击下，狼狈不堪的景象。

　　黑骨村长缓缓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他目光如炬，扫过三位长老和凌云，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就按凌三小友的方略办！”

　　“坚石！防御工事，尤其是针对岩甲蜥的布置，交给你，务必在天黑前完成！”

　　“毒藤！你的‘好东西’，给我往狠里用！我要让黑岩部的人，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火锤！挑选二十个最悍勇、最机灵的兄弟，带上火油和引火之物，随时听我号令，准备给他们后院点火！”

　　“所有人，动起来！让黑岩部的杂碎们看看，我们石爪村，不是他们想捏就捏的软柿子！”

　　命令如山，瞬间传遍整个村落。原本弥漫的悲观情绪，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丝被点燃的希望所取代。石爪村这台战争机器，在凌云这只“无形之手”的拨动下，开始发出狰狞的咆哮，一根根无形的“铁棘”，在村落周围悄然布下，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凌云走出石屋，看着迅速动员起来的村民，眼神平静无波。他知道，计策再好，也需要鲜血和生命去验证。真正的风雨，即将来临。而他，这个异世界的来客，已然深深卷入了这场关乎生死存亡的部落之争。他的目光越过忙碌的人群，投向远方那片更加深邃黑暗的森林，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那正滚滚而来的、充满杀意的黑色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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