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高明远的“名片”

　　从远盛园区回来的路上，陈谨的手机就响个不停。先是张建军打来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王副市长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远盛愿意配合整改，让我们别把事情闹大。你那边掌握的证据，暂时先压一压。”接着是办公室小林转达的消息：“陈主任，远盛集团高总刚才打电话来，说想向纪检教育基地捐赠一批物资，希望能和您当面沟通具体事宜，约在今晚七点的‘望江阁’包间。”

　　陈谨握着手机，指节泛白。高明远这步棋走得巧妙——以捐赠为名行试探之实，既给了纪委面子，又能光明正大地打探督查虚实。他回头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林晓：“你觉得我该去吗？”

　　“去！怎么不去？”林晓眼神锐利，“正好趁这个机会看看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样，说不定还能套出点话来。不过您得小心，他这种人，笑里藏刀。”

　　“我知道。”陈谨点了点头，“你留在办公室整理证据，尤其是吴建国失踪的线索，和警方保持联系。我一个人去，目标小，也方便应对。”

　　傍晚七点，陈谨准时出现在“望江阁”楼下。这是滨海最顶级的私房菜馆，藏在半山腰的竹林里，据说一餐饭的消费抵得上普通人家半年的收入。刚走到门口，穿西装的侍者就迎了上来：“是陈主任吗？高总在楼上等您。”

　　跟着侍者上楼，推开包间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高明远正坐在红木圆桌旁品茶，一身量身定制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丝毫看不出是个能在背地里操纵权钱交易的商人。

　　“陈主任，久仰大名。”高明远起身相迎，伸手与陈谨相握，他的手很软，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早就听说您在基层干得风生水起，这次回滨海任职，真是咱们市的福气。”

　　“高总过奖了，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陈谨抽回手，在他对面坐下，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包间——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字画，桌上摆着极品的龙井，连餐具都是纯银打造，处处透着奢华。

　　侍者端上茶，高明远亲自给陈谨倒了一杯：“这是我托朋友从杭州带来的明前龙井，陈主任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陈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醇厚，却没心思品味。“高总约我来，说是要捐赠纪检教育基地？不知道您具体有什么想法？”他开门见山，不想在虚礼上浪费时间。

　　高明远笑了笑，放下茶壶：“我是土生土长的滨海人，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政府的支持。纪检教育基地是培养干部的重要场所，我作为企业家，理应尽一份绵薄之力。初步打算捐赠五十万现金，再捐一批图书和办公设备，具体的细节，想听听陈主任的意见。”

　　“捐赠是好事，具体流程可以让我们办公室的同志和贵公司对接。”陈谨语气平淡，“不过按照规定，捐赠款项需要打入指定账户，接受审计监督，确保每一分钱都用在实处。”

　　“那是自然，规矩我懂。”高明远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提起，“听说今天陈主任去我们园区督查了？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要是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您尽管指出来，我们一定马上整改。”

　　来了。陈谨心里冷笑，表面却不动声色：“常规督查而已，主要看了看环保设施和安全生产情况。总体来说，远盛作为龙头企业，基础还是不错的，但也存在一些小问题，比如部分环保设备没有正常运行，扩建项目的手续还没完善。我们已经要求贵公司三天内提交整改方案。”

　　“是是是，这些问题我们已经在抓紧处理了。”高明远立刻接话，“环保设备是因为最近在检修，扩建手续也在走流程，很快就能批下来。您也知道，企业要发展，有时候难免会‘先上车后补票’，还请陈主任多理解。”

　　“理解归理解，但规矩不能破。”陈谨放下茶杯，眼神变得锐利，“如果企业都因为‘发展需要’就违规操作，那法律法规还有什么意义？尤其是环保问题，关系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更是不能含糊。”

　　高明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没想到陈谨这么油盐不进。他沉默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推到陈谨面前：“陈主任，初次见面，没什么好送的。这是一支定制的钢笔，笔身上刻了‘清正廉明’四个字，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您能收下。”

　　陈谨瞥了一眼盒子——光是外面的丝绒包装就价值不菲，里面的钢笔想必更是贵重。他没有打开，直接推了回去：“高总，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收。纪检干部有规定，不能接受管理服务对象的礼品，还请你谅解。”

　　高明远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恢复了笑容：“是我考虑不周，忘了陈主任是严于律己的好干部。那我就不勉强了。”他收起盒子，端起酒杯，“来，陈主任，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希望以后远盛能得到纪委的多多指导。”

　　陈谨也端起茶杯，与他碰了一下：“指导谈不上，我们的职责是监督执纪，只要远盛合法合规经营，我们绝对不会为难。但如果存在违纪违法问题，我们也绝不会姑息。”

　　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高明远的眼神沉了沉，他知道，眼前这个陈谨，和他以前遇到的那些容易拉拢的干部不一样，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但他也没打算轻易放弃，放下茶杯后，他慢悠悠地说：“陈主任刚回滨海，可能还不知道，远盛每年给市里创造十几个亿的税收，解决了几千人的就业。要是远盛出了什么问题，不仅经济受影响，恐怕还会引发社会不稳定。您是干实事的干部，应该明白其中的轻重。”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陈谨心里清楚，高明远是在暗示他，如果查远盛，就要承担“影响经济”“破坏稳定”的责任。但他没有退缩，反而直视着高明远的眼睛：“高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更明白，一个企业真正的生命力，不是靠违规操作和权钱交易，而是靠合法经营和社会责任。如果远盛真的是优秀企业，就不怕监督，反而会欢迎监督，因为监督能帮助企业走得更稳、更远。”

　　高明远被噎得说不出话，他没想到陈谨不仅不买账，还反过来教育他。包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檀香的味道也似乎变得刺鼻了。

　　就在这时，高明远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微微一变，挂了电话后对陈谨说：“不好意思陈主任，公司有点急事，我得先回去处理一下。今天的饭吃得有点仓促，改日我再好好给您接风。”

　　陈谨知道，他是借坡下驴，不想再继续这场没占到便宜的交锋。“好，高总先去忙。”他站起身，“捐赠的事，让你们的人直接联系我们办公室就行。”

　　走出“望江阁”，晚风带着竹林的清香吹过来，陈谨才觉得胸口的憋闷缓解了些。刚才在包间里，高明远看似温和，实则处处透着压迫感，尤其是提到“经济影响”和“社会稳定”时，那眼神里的威胁，毫不掩饰。

　　他刚要上车，手机响了，是林晓打来的：“陈主任，不好了！警方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吴建国的车在郊区的水库边找到了，车里有血迹，但人不见了！另外，我刚才发现有人在纪委大院门口徘徊，鬼鬼祟祟的，好像在盯梢！”

　　陈谨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高明远在晚宴上的威胁还言犹在耳，转头就出了这些事——吴建国失踪，自己被人盯梢，这分明是高明远给他的“名片”，是警告，也是示威。

　　“林晓，你现在立刻锁好办公室的门，别出去，我马上回来。”陈谨的声音很沉，“另外，把所有证据都拷贝到加密U盘里，贴身保管，绝对不能丢！”

　　挂了电话，陈谨发动汽车，车灯刺破夜色，朝着市区的方向疾驰而去。车窗外的竹林飞速倒退，他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高明远的话，还有吴建国失踪的消息。他知道，这场较量已经彻底升级，高明远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加凶险。

　　但他没有丝毫退缩的念头。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紧，眼神也越来越坚定——他是纪委干部，肩上扛着的是党和人民的信任，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闯过去，把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腐败分子，一个个揪出来，还滨海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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