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血染的誓言

　　聚灵潭边的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卷起地上散落的灵甲碎片与断裂的灵器，在韩烨脚边打着旋。他站在潭水边缘，望着那片曾清澈见底、如今却泛着暗红的水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紫霄剑的剑柄。剑身上的血迹早已被灵风吹干，只留下几道深褐色的痕迹，像是某种无法磨灭的印记。

　　三天前，这里还是地冥域灵气最充沛的圣地。聚灵潭底的灵脉源头日夜喷涌着精纯灵气，滋养着方圆千里的草木，也支撑着紫云阁与地冥域主城的防御大阵。而现在，潭边的青石护栏断裂了大半，几株存活了万年的灵桦树被拦腰斩断，树干上还残留着黑色的腐蚀痕迹——那是血煞的蚀灵幡所过之处留下的印记。

　　“阁主。”身后传来凌玥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她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名册，封面上用朱砂写着“紫云阁弟子名录”几个字，边角已经被血水浸透，变得僵硬。

　　韩烨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潭水中。方才激战中，至少有七名弟子为了掩护玄尘撤退，被蚀灵幡的黑雾吞噬，连尸骨都没能留下。他们的气息，就像被投入烈火的纸片，瞬间便消散在天地间，只在这聚灵潭的灵气中，留下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残响。

　　“伤亡统计出来了吗？”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传来，与平日那清朗有力的语调判若两人。

　　凌玥深吸一口气，翻开名册，指尖划过那些熟悉的名字，每念一个，声音便颤抖一分：“紫云阁这边，战死一百三十七人，重伤四十六人，轻伤不计其数。地冥域的守军……牺牲了两百一十五名修士，玄尘域主带来的三位长老中，负责左翼防御的石长老……没能回来。”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挤出来的。韩烨终于转过身，看到凌玥眼眶通红，握着名册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渗出血迹——那是昨日为了保护灵阵师，被天罗域的修士用骨矛划伤的。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强撑着指挥弓箭手小队，用附着穿透灵文的箭矢精准射杀了三名破坏阵眼的灵阵师，才勉强保住了聚灵潭的灵脉核心。

　　“玄尘域主呢？”韩烨问道。

　　“在潭底稳固灵脉，刚才传讯说情况稳住了，但需要静养至少半月才能恢复。”凌玥顿了顿，补充道，“他让我转告您，这次多亏了您炼制的紫电天网，否则……”

　　否则，地冥域恐怕已经沦为第二个被血煞覆灭的中等势力了。这句话两人都没说出口，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韩烨走到一株断裂的灵桦树旁，伸手抚上那焦黑的断口。树皮之下，原本流淌着淡金色灵液的脉络已经完全变黑，用灵力探入，只能感受到一片死寂的荒芜。这让他想起了墨长老曾说过的话——天罗域的修士修炼的是“掠夺法则”，他们的灵力会像附骨之疽般侵蚀所过之处的一切生机，以此来壮大自身。

　　“他们把这里当成了猎场。”韩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怒意，“在他们眼里，我们和待宰的牲畜没什么区别。”

　　凌玥沉默着，将名册抱得更紧了。名册上的每一个名字，都曾是鲜活的生命。有刚入门不久、还带着稚气的外门弟子，有在炼器房里与韩烨并肩奋斗过的核心弟子，还有几位看着她长大的执事……他们中，有人昨天还在跟她请教灵箭的淬炼之法，有人曾笑着说等战争结束，要去中极域看看传说中的灵海。

　　可现在，这些声音都消失了。

　　不远处，几名幸存的弟子正在掩埋同伴的遗体。他们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人。有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边用灵铲挖着土，一边止不住地掉眼泪，嘴里喃喃着：“阿杰哥，你说过要教我裂风灵文的……”

　　韩烨走过去，接过少年手中的灵铲。灵力注入之下，坚硬的岩石地面瞬间被挖出一个深坑。他将一具覆盖着紫云阁旗帜的遗体轻轻放入坑中，动作沉稳而庄重。

　　“阁主，让我们来吧。”少年哽咽着说。

　　“我来。”韩烨的声音很平静，“他们都是为了守护这里牺牲的，我该送他们最后一程。”

　　他一边填埋泥土，一边在心里默念着那些名字。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对应着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他想起第8章首次交锋时，那个为了掩护他撤退，用身体挡住金灵境修士致命一击的瘦高个弟子；想起第13章蚀灵幡弥漫战场时，那个明知吸入黑雾会灵气紊乱，却依旧高喊着“为了紫云阁”冲向前线的执事；还有第26章防线即将崩溃时，那些组成人墙堵住缺口的修士……

　　他们或许修为不高，或许天赋平平，甚至在战争爆发前，韩烨都叫不全他们所有人的名字。但正是这些看似平凡的人，用血肉之躯筑起了地冥域的防线。

　　当最后一抔土盖在遗体上时，韩烨直起身，看向在场的所有弟子。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正值壮年的修士，也有像刚才那个少年一样的半大孩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悲伤，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毕竟，他们面对的是曾覆灭过三个中等势力的血煞，是拥有大罗境战力的恐怖存在。

　　“害怕吗？”韩烨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聚灵潭边。

　　弟子们愣了一下，没人回答。害怕是正常的，大罗境修士的威压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血煞的狠辣更是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他们亲眼看到，有同伴被蚀灵幡的黑雾缠上，在痛苦的嘶吼中化为一滩黑水。

　　韩烨环视着众人，目光最终落在那面被血染红的紫云阁旗帜上。旗帜的一角已经破损，但上面绣着的“紫云”二字，在阳光下依旧醒目。

　　“我也害怕。”他缓缓说道，“昨天，当血煞的蚀灵幡破开第三重防御阵时，我怕过。当看到玄尘域主口吐鲜血，灵晶都开始不稳时，我怕过。当得知石长老牺牲的消息时，我更怕……怕下一个倒下的是你们，怕我守不住这紫云阁，怕辜负了谷洪前辈和墨长老的嘱托。”

　　他的坦诚让弟子们愣住了。在他们眼中，韩烨一直是无所不能的。他能炼制出破灵刀、紫电天网这样的强大灵器，能以宗灵境的修为硬撼大罗境的血煞，能在最危急的时刻找到破局之法。他们从没想过，这样的韩烨也会害怕。

　　“但我更清楚，害怕没用。”韩烨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血煞说我们是残兵败将，说要三日踏平紫云阁。他以为我们和他以前覆灭的那些势力一样，只要用死亡和恐惧就能压垮！”

　　他指向聚灵潭的方向，那里，玄尘正在用生命稳固灵脉；他指向那些新堆起的坟茔，那里长眠着为守护家园而死的英灵；他指向凌玥，指向那个还在掉眼泪的少年，指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可他们错了！”韩烨的眼中燃烧着火焰，“我们不是残兵败将！我们是紫云阁的弟子，是地冥域的守护者！我们脚下的土地，是谷洪前辈用性命换来的传承之地；我们身上的灵甲，是用同伴的牺牲换来的生机！”

　　他举起紫霄剑，剑尖直指天罗域的方向。阳光下，剑身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驱散了空气中的阴霾。

　　“今天，我们守住了聚灵潭，这只是开始。”韩烨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山谷间回荡，“血煞伤了我们的人，毁了我们的家园，这笔账，我们迟早要算！从今天起，我们不再只是被动防御，我们要让天罗域的人知道——”

　　“地冥域不好惹！”

　　“紫云阁不好惹！”

　　最后两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话音落下的瞬间，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地冥域不好惹”，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

　　“地冥域不好惹！”

　　“紫云阁不好惹！”

　　声音从稀疏到密集，从微弱到洪亮，带着哭腔，带着愤怒，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直冲云霄。连聚灵潭底的玄尘似乎都感受到了这股气势，潭水泛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原本有些紊乱的灵气，竟开始变得平稳起来。

　　凌玥望着韩烨的背影，看着他紧握长剑、身姿挺拔的样子，忽然觉得眼眶里的泪水不再是悲伤，而是一种滚烫的力量。她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月影剑——那是韩烨答应过，等她突破金灵境就为她炼制的灵器。现在，她更加渴望快点变强，渴望能与他并肩站在这里，守护这片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扞卫的土地。

　　韩烨站在风口，任凭带着血腥味的风吹动他的衣袍。他知道，这场战争远没有结束。血煞虽然撤退了，但以他的性格，必然会卷土重来，甚至可能带来更强大的援军。敖烈的威胁还在，北域的动向不明，中极域的态度也难以捉摸……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但此刻，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感受着弟子们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韩烨的心中不再有迷茫和恐惧。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能炼制强大的灵器，能挥动紫霄剑斩杀敌人，更能握住那些信任他的人的手，一起守护他们共同的家园。

　　“战争才刚刚开始。”他在心里默念着，指尖的紫霄剑发出一声轻鸣，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聚灵潭上，给那片暗红的水面镀上了一层金色。远处的山峦静默矗立，仿佛在见证着这一刻——一个血染的誓言，正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悄然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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