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守护的誓言

　　夜露已重，猎虎村的灯火早已熄灭，唯有村西头的乱坟岗还立着一道孤零零的身影。韩烨披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脚下的野草沾着露水，打湿了他的草鞋，可他浑然不觉。晚风掠过坟头的矮树，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谁在低声絮语。

　　他面前的土坟没有墓碑，只有一块半埋在土里的青石板，是他亲手搬来的。石板边缘被风雨磨得光滑，上面用炭笔描过的“谷洪前辈之墓”几个字，早已在几次雨水冲刷后淡得几乎看不见。可韩烨记得清清楚楚，三个月前，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从谷洪残魄口中听到“修士”“灵根”“灵气”这些陌生的词汇，也是在这里，得到了改变他一生的三卷古籍。

　　“前辈，”他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拂去石板上的尘土，指尖触到冰凉的石面，像是触到了那位素未谋面的老者残留的温度，“今天我又试着修炼《九转玄功》了，经脉还是疼得厉害，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可我没停，您说过，炼体一道，痛是常态，熬过去就是坦途。”

　　他笑了笑，抬手揉了揉肩膀。白天打铁时挥锤太过用力，加上夜里冲刷经脉的灼痛，此刻肩膀还在隐隐发酸。可这点痛，比起幼时饿肚子的煎熬，比起看着林黎娘为了给弟妹凑学费，悄悄把陪嫁的银钗换成粗粮时的酸涩，实在算不得什么。

　　“您知道吗？今天玥儿给我编了条花绳，红的绿的线缠在一起，歪歪扭扭的，却非要戴在我手上。她说娘讲的，戴了能平安。”他低头看着腕上的花绳，彩线被汗水浸得有些褪色，却被他用细布小心翼翼地裹着，“我当时就想，这花绳可得护好了，不只是因为是玥儿编的，更因为……我得真的能让他们平安才行。”

　　风又起了，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晃。他抬手将头发捋到耳后，目光越过乱坟岗，望向村子的方向。那里，他的家就在黑暗里沉睡着——东屋的炕上，韩玥肯定又踢了被子，林黎娘半夜准得起来给她掖好几次；西屋的韩烈睡觉总爱磨牙，像只刚长齐牙的小狼崽；堂屋的木板床上，韩振爹的鼾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可每次只要弟妹有半点动静，那鼾声准会戛然而止。

　　这就是他的家。不是生身之地，却是他打记事起就扎根的地方。韩振上山打猎时总把最肥的肉给他留着，林黎纳鞋底时总把他的鞋做得比别人厚实些，玥儿有了好吃的第一个往他手里塞，连才学会走路的韩烈，都知道追在他身后喊“哥哥”。这些琐碎的温暖，像打铁时炉膛里的炭火，一点点焐热了他心底那块不知来历的寒冰。

　　“您留下的《聚灵诀》，我还是练得很慢。”他对着青石板轻声说，语气里没有半分抱怨，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吴昊已经是凡灵境二品了，引气入体时灵气转得比我快十倍。可我不着急，您说过《聚灵诀》能提纯灵气，慢是慢了点，可根基扎实。就像打铁，急着求成只会把铁器烧得脆了，得一点点焐，一遍遍锤，才能成好钢。”

　　他攥紧了拳头，丹田处那缕微弱的灵气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轻轻颤动了一下，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那是他用了整整半个月才稳住的灵气，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比任何金银都让他珍视。因为他知道，这缕灵气，是他能站在家人身前的底气。

　　“前几天进山，我一拳打懵了头青面獠牙猪，韩振爹吓了一跳，反复叮嘱我不能在外人面前显露力气。”他低头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却更多的是理解，“他是怕我惹上修士。村里老人们常说，修士能飞天遁地，杀人不眨眼。可我想，修士也是人吧？总有好有坏。但不管怎样，我得先变强，强到……能让那些‘坏’的，不敢动我的家人。”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月光从云层里钻出来，照亮了他年轻却异常沉静的脸庞。十五岁的少年，本该是跟着村里伙伴上山掏鸟窝、下河摸鱼的年纪，可他的眼神里，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稳重，那是被责任和守护的念头一点点压出来的韧性。

　　“您在《天工造物录》里写，天工的终极是‘造物护道’。我不太懂什么是‘道’，”他望着青石板，像是在对谷洪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起誓，“我只知道，我的‘道’，就是守着这个家。韩振爹的腰不好，不能再上山打那些凶的妖兽了；林黎娘的咳嗽总在天冷时犯，得让她少受些累；玥儿该去岚风城的学堂认字，她总说想知道书上写的是什么；韩烈得长得壮壮的，比村里最厉害的猎手还壮……”

　　他一桩桩一件件地数着，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是把这些念头刻进了骨头里。晚风卷起他的花，消散在夜色里，可那股子执拗的劲儿，却像是钉在了这片土地上。

　　“所以前辈，您放心吧。”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最后看了一眼青石板，眼神亮得惊人，“《聚灵诀》难练，我就一天练十二个时辰；《九转玄功》痛，我就咬着木棍扛过去；《天工造物录》的灵文难懂，我就对着铁器琢磨到天亮。您说过，伪灵根也能走出自己的路，我信。”

　　“我不求像行商说的那样飞天遁地，也不求什么长生不老。”他转身往村子走去，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我只求，等哪天真有不长眼的东西敢来猎虎村，我能站在最前面，用这双练过铁、淬过灵气的手，护着他们，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这条路再苦再难，我都走。”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风吹过他的衣角，腕上的花绳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像是在应和着他的誓言。远处的村子里，传来韩烈模糊的梦呓，韩烨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他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让他觉得，哪怕前路有刀山火海，他也能一步一步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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