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铁与血的磨砺

　　晨曦微露时，猎虎村的炊烟还未升起，铁匠铺的锻打声已率先划破了宁静。吴铁匠的铺子就坐落在村子东头，四堵土墙围出半亩地，中央那座黑石垒成的熔炉终年泛着暗红色的光，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韩烨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吴铁匠已经用长钳夹着一块烧红的熟铁，在铁砧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节奏声。

　　“小子，今天有硬活。”吴铁匠头也不抬，将铁坯重重砸在砧子上，火星溅起半尺高，“镇西的李大户要一批加厚铁砧，比寻常规格重三成，正午前得赶出五个。”

　　韩烨应了一声，熟练地挽起粗布袖子。他的手臂上布满了细密的疤痕，有被火星烫的，有被铁器划的，新旧交叠，像是一层特殊的铠甲。走到角落的料堆前，他弯腰抱起一块铁矿石，掂量的瞬间，丹田处那缕昨夜刚感受到的微弱气流竟轻轻颤动了一下。

　　这细微的异动让韩烨心头一跳。昨日深夜在后山修炼《九转玄功》时，谷洪那句“炼体先炼息”的话反复在他脑海中回响。老猎户说，真正的炼体者不是蛮练筋骨，而是要让呼吸与体内潜藏的气血共鸣，就像拉风箱时风与火的配合。他试了整整半夜，才在一次深呼吸时感觉到小腹处升起一丝暖流，虽微弱如烛火，却真实存在。

　　“发什么愣？”吴铁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批铁砧要用来锻打兵器，分量不够压不住场子，你下手得有准头。”

　　“知道了，吴叔。”韩烨将铁矿石扔进熔炉，拉动风箱。随着风箱“呼嗒呼嗒”的声响，炉火烧得更旺，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矿石，将其逐渐熔炼成通红的铁水。他一边拉风箱，一边悄悄调整呼吸——吸气时绵长如深谷涌泉，呼气时短促似铁锤落地，正是《九转玄功》记载的“潮汐息”。

　　起初，这种呼吸方式与他往日的习惯格格不入，好几次差点被风箱的节奏带乱。但当他强迫自己专注于小腹的暖流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每一次吸气，暖流就微弱地膨胀，仿佛在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的某种力量；每一次呼气，暖流又缓缓收缩，带动着手臂的肌肉以一种奇特的频率震颤。

　　半个时辰后，第一块熟铁被夹了出来，放在沉重的铁砧上。韩烨抡起二十斤重的铁锤，按照往日的经验，第一锤要砸在铁坯中央定形，力道需刚猛。但今日他运转“潮汐息”时，手臂的肌肉竟像有了自己的意识，铁锤落下的瞬间，暖流顺着手臂经脉涌向掌心，让原本直来直去的力道拐了个微小的弧度。

　　“叮！”

　　铁锤与铁坯碰撞的刹那，发出的声音比往常清亮了些许。吴铁匠抬眼瞥了一下，眉头微挑：“刚才那锤有点意思，力道透进去了。”

　　韩烨心中一喜。他知道吴铁匠说的“透”是什么意思——寻常锻打，力道只作用在铁坯表面，需要反复捶打才能让内部结构致密；而刚才那一锤，暖流仿佛带着一股巧劲，让力道穿透表层，直接震荡铁坯核心。这意味着，同样的铁坯，他能比以前少用三成力气，却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韩烨沉浸在这种奇妙的协调中。呼吸、暖流、锤法，三者渐渐形成了一种默契的循环：呼吸带动暖流流转，暖流引导肌肉发力，肌肉控制铁锤落下的角度与轻重。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滴在滚烫的铁砧上，瞬间蒸发成白雾。粗布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勾勒出少年日渐结实的轮廓。

　　当第五个铁砧的雏形渐渐显现时，意外突然发生。韩烨挥锤时，铁坯上溅起一片细小的铁屑，如同锋利的刀片般划过他的手背。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低头看去，一道血痕出现在手背上，鲜红的血液正慢慢渗出。

　　“没事吧？”吴铁匠放下手中的活计，从墙角拿起一个陶罐，“用这个擦擦，止血快。”

　　这是吴铁匠自制的跌打药，黑乎乎的药膏带着一股草药的苦涩味，往常韩烨受伤都是用这个。但此刻，他的目光却被另一件事吸引了——那滴从手背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尚未完全冷却的铁砧表面时，没有像寻常那样瞬间凝固，反而泛起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白烟，仿佛被铁砧“吸”进去了一般。

　　这一幕让韩烨的心脏猛地一缩，脑海中瞬间闪过半个月前在乱坟岗的经历。那天他为了给妹妹找药，误打误撞在一座破坟里捡到半截泛着微光的断骨。当时他的手指被碎石划破，血滴在断骨上时，也出现了类似的白烟，而那断骨正是《九转玄功》的载体。

　　“难道……”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我的血，或者说我体内的某种东西，能与这些蕴含特殊力量的物体产生反应？”

　　“发什么呆？赶紧上药！”吴铁匠把陶罐塞到他手里，“这点小伤算什么？想当年我学打铁，手上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骨头都露过。”

　　韩烨接过药膏，胡乱往手背上一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那截铁砧。阳光下，铁砧表面光滑如镜，刚才滴血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那缕白烟从未出现过。

　　但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接下来的时间里，韩烨一边完成剩下的工序，一边反复琢磨这件事。乱坟岗的断骨、《九转玄功》、体内的暖流、滴血生烟……这些看似孤立的片段，似乎正指向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谷洪说过，修行者能引天地灵气入体，而灵气能与万物交感。难道，他的血液因为功法的缘故，已经能与铁器中的某种“气”产生共鸣了？

　　正午时分，五个厚实的铁砧整齐地摆放在铺子里，表面泛着乌亮的金属光泽。吴铁匠用手指敲了敲，听着那沉闷的回响，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比上次那批强多了。下午你歇着吧，我让学徒送过去。”

　　韩烨谢过吴铁匠，走出铺子时，手背的伤口已经结痂。他轻轻抚摸着那道浅浅的疤痕，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如果血液真的能与器物产生联系，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这条看似无望的修行路，其实藏着一条别人不知道的捷径？

　　阳光穿过铁匠铺的木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铁屑与炭火的味道。韩烨握紧了拳头，掌心的老茧与新伤重叠在一起，那是属于铁匠的印记，或许，也是属于一个异类修行者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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