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淬体的苦与乐

　　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粗布，沉甸甸地压在猎虎村的屋顶上。铁匠铺后院的空地上，韩烨赤着上身跪在一个半人高的木桶里，桶中盛满了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冷水。月光透过稀疏的梧桐叶洒在他身上，将水珠折射成细碎的银点，却驱不散那股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

　　“呼——”他猛地吸了口气，胸腔鼓起时带动背上的肌肉块块隆起，像蛰伏的野兽在皮下蠕动。冷水顺着肌肉的沟壑流淌，触及那些被炭火灼出的旧疤时，激起一阵尖锐的刺痛。韩烨牙关紧咬，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却强迫自己保持着《九转玄功》记载的“伏虎式”——脊背弓起如猫，双手按在桶沿，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三天前，吴铁匠把一个贴着红布的瓦罐塞给他时，粗糙的手掌在他胳膊上拍了三下：“这是我年轻时跑江湖攒下的方子，原本是给打熬筋骨的武夫用的，你拿去试试。记得先用冷水激，再用药汁擦，能不能顶住就看你的造化了。”当时韩烨揭开瓦罐，一股浓烈的草药味直冲鼻腔，里面泡着的当归、杜仲、还有几种叫不出名字的带刺根茎，在暗褐色的药汁里沉沉浮浮。

　　此刻他正体会着这方子的厉害。冷水的刺骨还没消退，韩烨已经咬着牙从木桶里站起来，水珠顺着他紧实的腰腹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一滩水渍。他拿起一块浸透药汁的粗布，猛地按在自己的后背上——就像有人拿着烧红的烙铁在皮肉上碾过，剧痛瞬间炸开，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以痛养骨，以汗洗髓……”韩烨低声重复着《九转玄功》开篇的口诀，粗糙的布巾在皮肤上用力擦拭，带起一道道红痕。这已经是他坚持的第十五天，每天深夜等爹娘和妹妹睡熟后，他都会来后院完成这套淬体流程。最初三天，他每次擦完药都会疼得在床上打滚，第二天打铁时胳膊都抬不起来，吴铁匠看他的眼神里总带着点担忧，却从不多问。

　　但现在，韩烨能清晰地感觉到变化。当布巾擦过左肋那道去年被铁钳划伤的旧疤时，刺痛感明显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热的麻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肤下游走。他放下布巾，拿起墙角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条，深吸一口气后，用铁条的钝边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一划。

　　没有预想中的刺痛，只有一阵轻微的刮擦感。韩烨低头看去，手臂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连油皮都没破。他心中一动，又用了几分力气再划一次——这次白痕稍深了些，却依旧没有出血。

　　“成了！”韩烨握紧拳头，指节因为激动而发白。半个月前，他被铁片轻轻划一下就会渗血，现在寻常铁器的钝边竟连他的皮肤都伤不了。这《九转玄功》果然玄妙，配合吴铁匠的药汁，竟能让肉身坚韧到这种地步。

　　他走到院子角落的石碾旁，这石碾足有三百斤重，平时需要两个壮汉才能推动。韩烨深吸一口气，运转起体内那股微弱却日渐凝实的气流，双手按在石碾侧面，猛地发力——石碾竟被他推得缓缓转动起来，虽然速度不快，但足以让他心头剧震。

　　“炼体不仅能强筋健骨，还能让气血更旺盛……”韩烨一边推动石碾，一边感受着体内的变化。自从开始淬体，他发现自己吸收天地灵气的速度似乎也快了些许，虽然《聚灵诀》依旧运转得缓慢，但每次吐纳时，汇入丹田的灵气都比从前精纯一分。就像打铁时，只有先把铁坯捶打得足够致密，才能更好地淬火增硬。

　　月光下，石碾转动的轨迹渐渐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圈。韩烨额头上又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次却不再是因为寒冷或疼痛，而是纯粹的力量运转。他停下脚步，看着自己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锤留下的印记，此刻却泛着一层健康的淡红色，连最深的纹路里都透着股生气。

　　“再试试这个。”韩烨走到铁匠铺门口，那里放着一把备用的铁锤，足有十五斤重。他随手抄起铁锤，模仿着打铁时的姿势挥了挥——从前挥舞这把锤需要用巧劲借力，现在却感觉轻若无物，锤柄撞击掌心的反震力也减弱了许多。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锻造一把砍柴刀时的情景。当时他正按照《九转玄功》的法门调整呼吸，一锤下去，刀刃上的卷边竟自行弹开了少许，虽然细微，却让他愣了半晌。现在想来，恐怕是那时肉身与灵气的联动已经有了雏形，只是自己没能察觉。

　　“吴叔的药汁还有大半罐，照这个进度，再过一个月……”韩烨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凡灵境的门槛已经触手可及，而这副被千锤百炼的肉身，或许会成为他最大的依仗。

　　他把铁锤放回原处，轻轻推开铁匠铺的侧门。院子里的鸡开始打鸣，远处传来村民早起挑水的脚步声。韩烨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皮肤下仿佛蕴藏着源源不断的力量，让他对未来的修行之路充满了信心。淬体的过程固然痛苦，但每一次疼痛过后带来的进步，都是最踏实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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