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抡锤的学问

　　晨雾尚未散尽时，韩烨已经站在铁匠铺门前。连续三天的站立让他的小腿肌肉隐隐发酸，但脊背始终挺得笔直。铺子里传来叮当声响，吴铁匠的身影在炉火映照下宛如一尊青铜雕像，连那些飞溅的火星都绕着他走。

　　还不死心？吴铁匠头也不抬地甩来五件。韩烨下意识接住，掌心传来金属的冰凉触感——是把比拳头略大的八角锤，乌黑的锤面上布满细密锤纹，手柄缠着浸透汗油的牛皮绳。

　　炉中突然爆出个火星，吴铁匠趁机将烧成橘红的铁块钳出。那瞬间韩烨注意到，老师傅布满老茧的右手小指缺了半截，伤口处泛着金属般的哑光。大锤抡出圆弧的刹那，整个铁匠铺的空气都为之一震，的巨响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震得屋檐下的铁马铃齐声应和。

　　看纹路。吴铁匠的嗓音混在余音里，大锤第二次落下时，铁块表面竟真的浮现出蛛网般的晶格纹。韩烨突然明白那缺指的含义——这是门会吃人的手艺。

　　小锤第一次触碰炽铁时，韩烨闻到自己汗毛烧焦的味道。他错把注意力放在吴铁匠的锤影上，结果手背结结实实挨了记铁钳。火辣辣的疼痛顺着骨髓往脑仁里钻，却意外让他看清了铁块变形的轨迹：那些流动的纹路像活物般随着温度变化，在橙红与暗红间交替明灭。

　　重三轻一，七浅九深。吴铁匠突然念起口诀。韩烨这才发现老师傅的锤法暗合呼吸节奏，每次换气时锤头会在最高点微妙停滞。当傍晚的霞光染红铁砧时，韩烨终于在某次合击中听到不同于前的清越脆响——他的小锤在铁块边缘敲出了完美的月牙白痕。

　　林黎见到儿子双手时，盛粥的陶碗直接摔得粉碎。那些血泡像串透亮的红玛瑙，有几个已经磨破，渗出淡黄的组织液。韩烨却笑着用针挑破最大的那个，脓血溅在窗台上的铁线蕨叶脉上，竟与白日所见的金属纹路有八分相似。

　　夜深人静时，韩烨平举着肿胀的胳膊，月光将手上的水泡照成半透明。他想起吴昊演示引气诀时说过百炼钢化绕指柔，突然福至心灵——原来所谓凝神聚力，就是要把皮肉当成铁胚来锤炼。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窗纸，少年发现掌心的伤口结出了淡金色的痂，摸上去竟有金属般的硬度。

　　次日铁匠铺的门槛上，吴铁匠放了个粗陶碗，里面盛着墨绿色的药膏。韩烨认出这是用铁线蕨和炉底灰调的伤药，最懂金属的人果然也最懂治铁打的伤。老师傅这次没急着生火，反而取出块生铁放在砧台上：今日学听铁。

　　炉火渐旺时，韩烨忽然发现手中的小锤变轻了。不是力气增长的缘故，而是他终于摸到了那股藏在锤头里的——就像修士引动天地灵气，铁匠挥锤时也在调动金属的魂。朝阳越过他的肩膀，将一大一小两个锤影投在墙上，那影子渐渐融合成完整的锻造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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