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青霉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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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掌医司后院的灯火却亮如白昼。

  沈知微亲手将一张新墨写就的宣纸贴在墙上,纸上字迹清隽有力——《奉医初训六则》。

  这六则,便是她为这场变革立下的基石。

  第一则,净手。

  凡接触伤患、药材前后,必须以皂角液反复揉搓,清水冲净。

  第二则,识温。

  以手背感知额、颈、腋下之温差,辨别寒热。

  第三则,辨色。

  观察面色、唇色、指甲、排出物之颜色,记录异常……

  一条条看似简单,却是颠覆性的。

  它们将古人眼中虚无缥缈的“望闻问切”中的“望”,量化成了具体可执行的步骤。

  次日,掌医司后院那面原本空置的墙壁上,立起了一块巨大的黑漆木板。

  小满带着几个胆大的宫女,用石灰水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一行行字。

  《各宫健康简报》

  永宁宫:新入宫婢水土不服,发热三人,已遵沈医官嘱,单间隔离,草药熏蒸。

  昭阳殿:丽妃娘娘胎动平稳,每日午后散步半个时辰,胃口甚佳。

  长乐宫:太妃旧疾风湿,昨夜腿疼,医婢已用热敷艾灸缓解。

  这块木板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宫人们每日路过,总要驻足看上许久,窃窃私语。

  这还是头一次,她们这些蝼蚁般的性命,能被如此郑重地写在人前,不再是病死后一卷草席了事的无名氏。

  希望的种子刚刚埋下,冰冷的霜冻便接踵而至。

  太医署少卿白砚之,一纸公文送至掌医司,言辞冠冕堂皇:春季药材紧缺,需优先供给圣上与各宫主位。

  即日起,除紧急调用外,暂停向掌医司供应常规药材,尤其是金疮药、清热解毒等品类。

  这无疑是釜底抽薪。

  夜课班的宫女们刚刚燃起的热情,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

  没有药,她们学得再好,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沈医官,白少卿他欺人太甚!”小满气得双眼通红,“这分明是想活活逼停我们的夜课!”

  掌医司内人心惶惶,众人皆以为沈知微会去找白砚之理论,或是向皇后申诉。

  然而,沈知微却异常平静,她只是翻看着一本古旧的草药图谱,淡淡道:“他想断我们的路,我们就自己走出一条路来。宫里的药材是金贵,宫外的山川却从不吝啬。”

  三日后,惊掉众人眼球的一幕出现了。

  沈知微竟带着小满和几个最勤勉的学员,背着竹筐,亲自出宫上了京郊的西山。

  她们没有去那些名贵的药圃,而是钻进最寻常的山林里。

  “这种发了绿毛的橘子皮,古人弃之如敝履,却是我们提炼青霉菌的宝库。”沈知微指着一片不起眼的霉菌,眼中闪着光,“还记得我们防治疫病时用的法子吗?万物生克,自然界中就藏着最好的解药。”

  回到掌医司,她们将采来的草药分类晾晒,又用蒸馏土法,小心翼翼地提炼着那一点点珍贵的青霉素粗提液。

  心灵手巧的阿蛮,更是用细长的竹管和处理过的羊肠,设计出了一套简易的滴灌装置。

  消息不胫而走。

  起初是嘲笑,笑沈知微自甘堕落,堂堂医官竟如乡野村妇般采药。

  可当一名浣衣局宫女高热不退,太医束手无策,被沈知微用这“土法”制出的药液滴灌救回一命后,风向彻底变了。

  几位久病缠身、又不得宠的老妃嫔,开始偷偷遣心腹到掌医司求药。

  她们不要太医开的那些名贵补品,只要沈医官那些“不上台面”的草药和“绿毛水”。

  她们信的不是神乎其技,而是那一个个活生生的例子。

  掌医司,俨然成了紫禁城里一个独立于太医院之外的、生机勃勃的医疗王国。

  这夜,子时刚过,急促的敲门声划破寂静。

  “沈医官!不好了!惠妃娘娘宫里的画春,突然倒地抽搐,口吐白沫,跟中邪了似的!”小满冲进来,声音都带着颤。

  沈知微眉心一紧,抓起药囊就往外冲。

  惠妃的偏殿里,几名太医围着一个躺在地上、身体不断抽搐的小宫女,面露难色。

  为首的张太医捻着胡须,沉声道:“此乃羊癫入魔之兆,邪气攻心,非药石可医。速速送往净心堂,焚香祷告,或可驱邪!”

  “驱邪?”沈知微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拨开众人,蹲下身。

  画春已经失去意识,牙关紧咬,四肢僵直。

  沈知微没有片刻迟疑,从药囊中取出一支小巧的铜管笔灯,撬开画春的眼皮,光束直射瞳孔。

  瞳孔反射正常。

  她又快速检查了画春的脖颈和四肢,触手冰凉,肌肉僵硬。

  结合小满的报告——画春近来为了减肥,常常只吃几口菜叶,一个念头瞬间清晰。

  这不是癫痫,更不是鬼附身!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低钙惊厥!

  “都让开!”沈知微一声厉喝,从药囊最深处取出一支早已备好的注射器和一小瓶澄清的液体——葡萄糖酸钙。

  这是她用最原始的方法,从石灰和酸液中千辛万苦提纯出的救命药。

  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她熟练地将针头刺入画春肘弯的静脉,缓缓将药液推入。

  “沈知微!你这是在用什么妖术!”张太医大惊失色,想上前来阻止。

  沈知微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冰:“闭嘴,数到十。”

  “一,二,三……”

  随着药液的注入,奇迹发生了。

  画春那剧烈抽搐的身体,竟肉眼可见地慢慢缓和下来。

  当沈知微数到“十”的时候,她猛地深吸一口气,痉挛完全停止,虽然依旧虚弱,但呼吸已然平稳。

  前后不过十息!

  整个偏殿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技的一幕震慑住了。

  沈知微收起针筒,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刀,直直刺向面如土色的张太医:“记住了。她只是病了,不是疯了。下次再让我听见谁说她是鬼附身,我就让整个后宫都知道,是谁昧着良心,克扣药材,草菅人命!”

  深夜,谢玄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掌医司。

  他带来了一壶清酒,和一卷密信。

  “白砚之坐不住了。”他将密信推到沈知微面前,嗓音一如既往地阴柔,“他已联络数名御史,草拟好了奏疏,准备在朝会上联名弹劾你‘牝鸡司医,妖言惑众,私设条规,祸乱宫闱’。”

  他狭长的凤眼微眯,烛光在他眼中跳跃:“你这块黑板,这套规矩,动的不是太医院的饭碗,是这宫里上百年的陈规。春雷就要炸了,你准备好了吗?”

  沈知微没有看他,目光落在墙角一幅被她精心保存的女子画像上。

  那是她这一世的母亲,一位因难产而逝的温柔女子。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轻声说,仿佛在回答谢玄,又仿佛在对母亲低语,“你看,她们……都在一个一个地站起来了。”

  黎明时分,天光微熹。

  一名值夜的医婢脚步匆匆地跑进掌医司,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激动。

  她双手捧上一张写得满满当当的纸,这是第一份由医婢独立填写并上报的《异常报告单》。

  “沈医官!尚仪局负责绘制壁画的三名画工,在过去两天内,相继出现头晕、恶心、视物模糊的症状,今日凌晨更是齐齐晕厥!症状与当初药墨案中毒的宫人,高度相似!”

  沈知微接过报告,目光落在那些稚嫩却清晰的字迹上。

  她的系统,她的“耳朵”和“眼睛”,终于传回了第一声来自黑暗深处的回响。

  她提起朱笔,在报告的末尾,重重批下八个字。

  “春雷将至,万物自知。”

  她走到院中,亲手将这份报告钉在了那块黑漆木板最顶端、最显眼的位置。

  初升的太阳穿透薄雾,金色的光芒照在纸上,将那朱红的批注,映得如血般鲜红夺目。

  整个皇宫从沉睡中苏醒,新的一天开始了。

  然而,卯时刚至,一阵凄厉的钟声突然从御药房的方向传来,打破了清晨所有的秩序与宁静。

  那钟声急促而混乱,是宫中只有在发现命案时才会敲响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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