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幽窟魅影

　　狭窄的缝隙之后，是更深沉的黑暗与死寂。那阴冷的风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仿佛来自千百年前的地底深处。

　　冷月手中的火把是唯一的光源，火苗在风中不安地跳跃着，将她和花辞树的影子投射在粗糙的岩壁上，扭曲拉长，如同随行的鬼魅。几名衙役惊魂未定，紧紧靠在一起，刀出半鞘，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无尽的黑暗。

　　“跟紧我！”冷月低声道，声音在狭窄的通道中产生轻微的回音。

　　她率先侧身挤入了那道缝隙。花辞树毫不犹豫地跟上，衙役们互相看了看，最终一咬牙，也鱼贯而入。

　　缝隙后的通道比主矿坑更为古老和粗糙，似乎是人工开凿后又经自然力改造形成的，脚下凹凸不平，有时甚至需要手脚并用。岩壁触手冰凉湿滑，布满了厚厚的苔藓和某种不明的粘稠物质。

　　通道一路向下，坡度陡峭。那诡异的爬行声自他们踏入此地后便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然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始终萦绕不去，如同附骨之疽。

　　花辞树全神贯注，努力忽略系统能量不足带来的眩晕感，将自身观察力提升到极限。他注意到，这条古老通道的岩壁上，偶尔会出现一些模糊不清的刻痕，那并非自然形成，更像是某种古老的、抽象的符号，与慈云寺得到的那张地图上的标记风格隐隐有几分相似。

　　【检测到微弱同源能量残留……与“燃烧莲花”标记存在关联……】

　　系统断断续续地传来提示，虽然无法提供更多信息，却让花辞树更加确信，落星镇的怪事绝非孤立，必然与那前朝秘藏的传说有关。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冷月猛地停下脚步，举起了手示意噤声。

　　所有人立刻屏住呼吸。

　　前方黑暗中，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潺潺的流水声。

　　在这地底深处，竟然有地下河？

　　冷月小心地向前移动火把照明。只见通道在此变得开阔，形成一个不大的地下洞穴。一条漆黑的地下河从洞穴一侧岩壁下的裂缝中涌出，无声地流淌过洞穴，又消失在另一侧的黑暗中。

　　河水散发着一股奇特的腥气。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在河边的一片空地上，竟然散落着一些明显不属于自然造物的东西：半截断裂的镐头、几块腐朽的木板、甚至还有一个锈迹斑斑、造型古怪的铁皮油灯！

　　这里有人来过！而且是很久以前！

　　“看那里！”一名眼尖的衙役指着河对岸的岩壁。

　　借助火光，隐约可见对岸岩壁上，似乎有一扇人工修葺的石门！石门大半被从上方垂下的藤蔓状植物和厚厚的苔藓覆盖，若不仔细看极易忽略。

　　难道这就是秘密所在？

　　就在众人注意力被石门吸引的刹那！

　　“哗啦……！”

　　一声剧烈的水响猛地从身边的黑河中炸开！

　　一道巨大的、苍白浮肿的、带着粘稠黑色液体的“手臂”状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水中探出，直抓向离河最近的一名衙役！

　　那速度太快，形状太过骇人，简直就像地狱中伸出的鬼爪！

　　“小心！”冷月反应极快，厉喝声中，刀光一闪，精准地斩向那苍白的手臂！

　　“铛！”

　　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火星四溅！

　　那苍白手臂竟坚硬无比，冷月这凌厉一刀竟未能将其斩断，只是将其格开！但那东西似乎吃痛，猛地缩回水中，带起一片恶臭的水花。

　　那被袭击的衙役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裤裆瞬间湿透。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花辞树看得真切——那根本不是什么“鬼手”！那是一只结构极其精巧、由某种苍白金属和怪异皮革构成的机械臂！刚才冷月一刀砍中的，正是其金属关节部位！那粘稠的黑色液体和浮肿的外观，只是伪装！

　　“是机关！不是鬼怪！”花辞树大声喊道，试图稳定军心。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

　　“嗖！嗖！嗖！”

　　更多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袭来！这一次，不再是袭击火把，而是直取人命！

　　从黑暗的洞穴顶部、从河流之中、甚至从他们来时的通道方向，射出无数淬毒的弩箭！箭矢密集如雨，覆盖了所有人可能闪避的空间！

　　陷阱！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结盾！”冷月临危不乱，一把扯过身后一名衙役背着的简易藤牌（下矿洞时携带以防落石），舞得密不透风，格挡开射向她和花辞树的箭矢。其他衙役也纷纷效仿，或挥舞兵刃，或寻找掩体，洞内顿时响起一片叮叮当当的格挡声和惨叫声——仍有反应稍慢的衙役中箭倒地，伤口瞬间发黑，显然箭上淬有剧毒！

　　花辞树背靠岩壁，心脏狂跳。他手无寸铁，只能尽力蜷缩身体，躲避箭雨。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机关臂、毒弩箭、精准的陷阱布置…这需要极高的技艺和对环境的彻底掌控！绝非普通矿工或匪类所能为！

　　袭击者就隐藏在这黑暗之中，操纵着一切！

　　必须把他找出来！

　　箭雨稍歇，似乎第一轮攻击结束。

　　就在这短暂的间隙，花辞树的目光猛地锁定了地下河上游的方向！刚才机关臂就是从那里伸出的！而且，在刚才箭雨发射的瞬间，他似乎看到上游黑暗中有极其微弱的一点反光……像是金属的光泽，或是……眼睛的反光？

　　“冷捕头！上游！操纵者在上游！”花辞树用尽力气喊道。

　　冷月毫不迟疑！她猛地将手中火把向前方地面用力掷出！火把旋转着划破黑暗，照亮了前方一片区域！

　　就在火光闪耀的刹那！

　　所有人都看到了！

　　在上游河边一块凸起的岩石后面，蹲伏着一个瘦小的、穿着破烂矿工服的身影！他脸上似乎戴着某种古怪的、像是镶嵌着玻璃镜片的面具，手中正操控着一个布满齿轮和拉杆的、复杂无比的机关装置！

　　那装置延伸出数根金属线缆，没入水中和岩壁深处——显然，刚才的机关臂和弩箭，皆是由此操控！

　　那身影似乎没料到会被直接发现，明显愣了一下。

　　就是现在！

　　“留下！”冷月娇叱一声，身形如电，避开地上可能存在的陷阱，直扑那操纵者！同时数枚飞镖已脱手而出，射向那人身周要害，意在逼其无法继续操纵机关！

　　那瘦小身影反应极快，怪叫一声，猛地一拉机关上的某个拉杆！

　　“轰隆隆——！”

　　众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河边的一片岩壁猛地向内塌陷，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洞口中传出，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进去！

　　同时，那操纵者猛地扔掉机关，如同猿猴般敏捷地向后一翻，瞬间没入身后更深沉的黑暗中，只留下一串迅速远去的、窸窣的脚步声。

　　“想跑？！”冷月岂能让他逃脱，身形一闪，便要追入那黑暗。

　　“冷捕头小心！”花辞树急喊，“可能有更多陷阱！”

　　但他的提醒晚了一步。

　　冷月刚追出几步，脚下突然一空！一块伪装极好的翻板猛地打开！下面竟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冷月反应极快，千钧一发之际，腰肢发力，硬生生在空中扭转身体，一只手险之又险地扒住了翻板的边缘！整个人悬吊在了深渊之上！

　　火把即将熄灭，光线昏暗摇曳。

　　花辞树看得心惊肉跳，想冲过去救援，却被那塌陷洞口传来的吸力和脚下震动阻碍。

　　而更糟糕的是，那个被遗弃的机关装置，此刻正发出不祥的“嘎吱”声，上面几个齿轮疯狂倒转，一根引线正嗤嗤燃烧着，迅速缩短——那家伙竟然还留下了最后一道毁灭性的机关！

　　时间刻不容缓！

　　花辞树脑中一片空白，几乎依靠本能，目光急速扫过周围！

　　他的视线定格在了那名吓瘫在地、尿了裤子的衙役腰间——那里挂着一圈常用的、用于攀爬和固定的矿用绳索！

　　“把绳子扔给我！快！！！”花辞树对着那衙役大吼！

　　那衙役被他一吼，下意识地解下绳索扔了过去。

　　花辞树接住绳索，一头迅速捆在自己腰上，另一头打了个活结，看准冷月悬吊的位置，用尽全身力气抛了过去！

　　“冷捕头！抓住！！！”

　　绳索精准地落在冷月手边。她毫不犹豫地松开扒着岩壁的手，一把抓住绳套！

　　几乎在同一时刻！

　　轰！！！

　　那机关装置猛地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火光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巨大的冲击波夹杂着碎石向四周猛烈扩散！

　　花辞树只觉得一股巨力从腰间传来，整个人被扯得向前飞去，重重撞在岩壁上，喉头一甜，差点昏死过去。

　　爆炸声、碎石滚落声、衙役的惨叫声在洞窟内回荡。

　　火光很快熄灭，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死寂。

　　花辞树挣扎着爬起身，顾不上浑身剧痛，嘶声喊道：“冷捕头！冷月！”

　　黑暗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紧接着，一点火折子的微光亮起，映照出冷月有些苍白却依旧冷静的脸庞。她借着花辞树的绳索，已然从深渊边缘爬了上来，只是发髻有些散乱，衣角被爆炸燎黑了一块。

　　“我没事。”她的声音略显沙哑，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多谢！”

　　花辞树长长松了口气，瘫坐在地，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

　　火光映照下，方才爆炸的地方已是一片狼藉，机关装置彻底粉碎，那个瘦小的操纵者也早已不见踪影。

　　然而，在爆炸震落的碎石之间，似乎露出了半截东西——那是一本被炸得焦黑破损、却依稀能辨认出封面的笔记。

　　花辞树强忍着疼痛，爬过去将其捡起。

　　笔记的封面上，用一种古老的字体，写着四个模糊不清的大字：

　　《千机要术》

　　而在书名下方，绘制着一个清晰的图案——一朵正在熊熊燃烧的莲花。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都汇聚到了这本意外得来的残卷之上。

　　地底的鬼手、神秘的操纵者、前朝的秘藏、燃烧的莲花……

　　真相的大门，似乎终于被炸开了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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