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山中无岁月

　　洞府之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李长生盘坐于寒玉床上，周身气息早已与这惊神峰秘境融为一体。《长生诀》与“龟息功”在他体内自发运转，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内循环。他的呼吸微不可察，心跳缓慢到数个时辰才搏动一次，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极淡的、仿佛玉石般的光泽。

　　他的心神彻底沉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地。并非沉睡，也非寻常的入定，而是更接近道家所说的“坐忘”，物我两忘，神游太虚。识海中，“躺平”系统的微光稳定而持续地闪烁着，不再有具体的奖励提示，更像是一种背景式的存在，伴随着他这种极致的平静状态，潜移默化地滋养着他的修为。

　　外界的光阴流转，四季更迭，于他而言，不过是神识边缘模糊的背景板。春日的冰雪消融，夏日的草木疯长，秋日的落叶纷飞，冬日的万里雪飘……这些景象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近乎停滞的感知中掠过，引不起半分涟漪。

　　袁明起初还会每日前来洞口恭敬地守候片刻，感知到主人那如同深潭古井般沉寂却又深不可测的气息后，便安心地退去，继续它的修炼和打理秘境之责。它已能较好地化形，维持着一位精悍中年男子的模样，只是眉眼间仍残留着一丝猿类的野性与灵动。它按照李长生的吩咐，定期检查并维护秘境入口的迷雾阵法，照料那片日益繁茂的药圃，偶尔也会离开秘境，去昆仑山外围探查一番，带回一些无关紧要的江湖消息，但从不深入中原。

　　一年，两年，三年……

　　洞府入口的藤蔓愈发茂密，几乎将洞口完全遮蔽。寒玉床旁的灵泉依旧泊泊流淌，但泉眼周围李长生亲手布置的小聚灵阵，因缺乏主动调控，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丝。药圃中，那株“紫蕴龙王参”的叶片更加肥厚，隐隐泛着紫金色的光泽，旁边几株后来栽下的通灵草也茁壮成长，散发着微弱的精神波动。

　　袁明的修为在稳步提升，妖丹愈发凝实，它对李长生传授的《星辰炼体诀》理解更深，甚至开始尝试结合自身血脉特性，摸索独特的妖力运用法门。它有时会坐在李长生闭关的洞府外，对着夜空中的星辰发呆，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似乎在疑惑主人这次闭关为何如此之久。

　　这一日，与往常并无不同。

　　秘境之中，依旧是一片祥和宁静。袁明正在药圃中，小心翼翼地为一株即将成熟的灵药松土，动作轻柔，生怕损伤了根系。

　　突然——

　　一种极其细微，却仿佛源自灵魂层面的悸动，如同琴弦被轻轻拨动，传遍了整个秘境。

　　袁明猛地抬起头，手中动作顿住，警惕地望向四周。它强大的妖识瞬间扫过，却并未发现任何外敌入侵的迹象。那悸动的源头……似乎是主人闭关的洞府？

　　与此同时，洞府之内。

　　李长生那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心神，如同从万丈深海缓缓上浮。并非被外界惊扰，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满溢”与“苏醒”。他体内那浩瀚如海、却又凝练如汞的《长生诀》真元，在长达数年的深度内循环后，已然达到了一个饱和的临界点，精进虽微，却根基浑厚到了极致。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覆盖在身体表面的那层玉石光泽如同水波般流转，随即缓缓内敛。胸腔之中，传来了久违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原本近乎停滞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悠长而富有韵律。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眸中并无精光四射，反而是一片初醒般的朦胧与平静，仿佛刚刚睡了一个好觉。然而，在这平静之下，是比闭关前更加深邃、更加内敛的神光。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指节，骨节发出细微的、如同爆豆般的轻响。

　　“这次……睡了多久？”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心间。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先将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首先是自身——修为稳固，真元充沛，神识似乎更加凝练敏锐，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入微到了一个新的层次。甚至连寒玉床上每一丝寒气流转的轨迹，都能清晰地“看”在“眼”里。

　　接着，神识蔓延出洞府。

　　他“看”到了守在药圃边，一脸惊疑不定望向这边的袁明。袁明身上的妖力波动比闭关前强大了不少，显然这些年并未懈怠。

　　他“看”到了药圃中那些长势喜人、灵气盎然的药材，尤其是那株紫蕴龙王参，蕴含的生机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看”到了秘境入口处，那经由自己加固的迷雾阵法依旧稳固，但阵法核心处积累的尘埃，以及周围植被明显不同于记忆中的茂盛程度，都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流逝。

　　“看来，此次闭关，时日不短。”李长生心中了然。对于寿元漫长的他而言，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闭关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闭关的收获与心境的沉淀。

　　他长身而起，动作舒缓自然，没有丝毫久坐之后的滞涩。灰布长衫上纤尘不染，这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肉身无垢的表征。

　　当他一步踏出洞府时，正午的阳光透过秘境上空的灵气薄雾，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清新，带着灵植特有的芬芳。

　　“主人！”袁明立刻感应到，身形一闪便来到近前，恭敬地行礼，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和一丝如释重负，“您终于出关了！”

　　李长生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袁明，露出一丝赞许：“不错，修为精进不少。我此次闭关，过去了多少年月？”

　　袁明连忙回答：“回主人，自您上次感知到光明顶那边传来的古怪波动后闭关，至今已过去……整整七年了。”

　　“七年……”李长生轻声重复了一遍，眼神古井无波。对他而言，七年光阴，确实如同弹指一瞬。但在这纷扰的江湖，七年足以发生许多事情。

　　他抬头，望向秘境之外，昆仑山苍茫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层层山峦，看到那更广阔的人世间。

　　“七年……外界，想必已是另一番光景了吧。”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掠过一丝极淡的探究之意。

　　张无忌的命运是否已然注定？明教的烽火是熄灭还是燎原？那元廷的江山，又在何方？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但既然已醒，这人间烟火，总该再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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